第148章三人成虎,士林脑补,圣人背锅?
李府。
中堂。
李敬玄的新婚娘子正在清点书轴,上面记录的全是家业经营的细则,买卖出入,盈亏多少。
这位山东贵女不仅貌美端庄,又精通俗务,显然从小培养。
这样的娘子娶进门来,家务种种,都能操持有序,可谓贤内助。
李敬玄来此只是聆听,见她确实井井有条,便肯定道:内外操持,娘子细心,做的不错。
新婚娘子抿嘴,想笑一笑,但看着李敬玄满是褶皱的脸,又有点笑不出来,便垂首道:这些都是小事,有妾在,自然不让夫郎操心。
李敬玄微微点头,将目光看向堂外:大郎,还不进来!
李思冲被喊住,心不甘情不愿的入内,先对着李敬玄行礼:阿耶!
然后对比他还小一半的女子行礼:娘娘!
两人纷纷应声,李敬玄一指旁边的席位:入席吧!
又对着新婚娘子道:请娘子回避一下,我有些话想对大郎说。
新婚娘子抿起嘴,起身行礼:妾告退!
目送娘子退下,李敬玄这才看向嫡长子:你去哪里了?
李思冲漫不经心的道:我区区一符宝郎,还能如何?跟一群不入阿耶眼的小辈胡闹呗!
李敬玄语气也没太大变化:你可知道,你六年前做的荒唐事,被揭发了?
李思冲脸色立变,猛然站起:怎会呢?谁敢胡说八道!
李敬玄道:是窦德成,他提了你的名字,说你知道江南案的真相,你觉得他是何目的?
李思冲勃然大怒:还能有何事,定是在内卫支撑不住了,想威胁我,帮他脱困!
李敬玄微微点头:士子中毒案发,与云丹有关,我当时就知窦德成必无好下场!此物害人害己,绝不可沾,你现在明白,我当年为什么不让你碰了吗?
李思冲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自己的母亲,被绑在榻上的凄惨模样。
任由其如何哀嚎请求,直到活生生疼死,李敬玄也没给她再吃一枚丹药。
明明随时可以弄到,但这位宰相,就坐视这第二任妻子死去。
然后让士林歌颂够了,再娶第三任入门。
李思冲双拳握紧,沉默下去。
李敬玄继续道:圣人是绝不会容许此事的,窦德成这次绝无幸理,窦氏也要元气大伤,而他死前必定乱言,你不能沾上半点污秽,明白吗?
李思冲嗯了一声。
见儿子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李敬玄冷声道:你难道想一辈子当个符宝郎?
李思冲立刻变得振奋起来:当然不想,阿耶关照,我都听着,此案由谁经手?
李敬玄语气多了几分凝重:内卫机宜使,李元芳。
李思冲松了口气:原来是他啊,我还以为圣人要查,李元芳肯定不敢动我的。
李敬玄冷声道:你比周国公武敏之如何?李元芳敢当街一刀斩了武敏之,你难道比武敏之出身尊贵?
李思冲不以为意:武敏之都疯了,敢说那等话,谁杀不是杀?李元芳也就是当街邀名而已,将来圣人要是不满,这笔旧账会翻出来的……
说到这里,他十分不屑:此子明明是陇西李氏,出身不低,却活脱脱的一副蛮相,大人你为何怕他?
李敬玄摇头:我不是怕他,年轻气盛之辈,与我等想法大不一样,此子确实如你所言,在凉州长大,非一般士族子弟,是如寒庶般立功得势,此事若是交由他人,我都不会在意,但被李元芳盯上,不可不防!
李思冲扬眉:前日宴请,我看他固然自傲,对我却不尽相同啊!
李敬玄斥道:时人相交,皆是如此,你心中轻视,难道就对他恶言以对?他表面对你温言,再正常不过,何况此前他又不知你涉案,现在又有不同了!
李思冲被说得担心起来:那怎么办?他是神探,查案子特别厉害,万一真的发现真相,我还能再升官了吗?阿耶,你要压一压他啊!
我已经关照过内卫三位阁领,崔侍郎也向卫国公发出善意……
李敬玄轻轻叹息:若不是为了你,此事我本不愿做,圣人对我已不比从前,所幸我的位置朝中还无人可以取代……
他眉宇间有些忧虑,思索片刻道:你今晚再宴请李元芳一次,探探口风!
李思冲咧了咧嘴:按大人所言,又有何用,他心中想什么,我又不知!
李敬玄道:不用知他心中所想,你将云丹的药性告诉他,让他能结束案件,我再让士林颂你们的至友之情便可。
李思冲不解:这是何意?
见儿子这样都不明白,李敬玄不耐的道:倘若李元芳往后查你,那就是前后反复的虚伪之徒,我自会让他名声扫地!强权不一定让人屈服,可恶言污蔑,却能让这等人退缩!
想到士林那千篇一律的吹嘘,李思冲有些厌烦,但那些文人确实好用,毕竟笔杆子掌握在那群人手中,黑的白的,还不是任由他们说?
眼见父亲早有安排,他也放心了:大人英明!
……
元芳,请!
李思冲举杯邀请,态度热情,李彦抬杯饮酒,不紧不慢。
李思冲随后看向李峤:巨山怎的兴致乏乏?
李峤暗暗叫苦,赶紧露出笑容:思冲请!元芳请!
此一时彼一时。
他是真的不想掺和进这等事情中。
但没办法,李敬玄他完全得罪不起,官帽子都掌握在别人手里呢,只能捏着鼻子来。
不过此次也只有他们三人,那些不知所谓的勋贵子弟统统不在。
而且宴请的地方,也从西市的醉今朝,变为了东市的忆相逢。
东西两市相比起来,其实是西市的服务更好,性价比也更高。
但如果宴请权贵,还是最好在东市,因为档次高,氛围足。
此次李思冲在忆相逢设宴,正是考虑到这点。
见到李彦应邀前来,他心已经大定,此人尽在彀中,干脆问道:元芳,听闻你们内卫审讯窦贼时,他诸多胡言,乱语攀咬?
李彦点头:思冲兄既然说起,那我便问了,窦掌事说六年前的江南血案,思冲兄知道真相,可有其事?
李思冲一拍案桌:什么窦掌事,那是窦贼!元芳,你不要被这贼子乱言所迷惑,我与那江南案毫无关联,既没去过,也不知案情,他此言明明是要将我牵扯,污我名誉,实在可恨!
李彦道:是这样啊……
李思冲目光逼视过来:元芳,你断案识人,素有盛名,士子中毒,半日之内,就将窦贼捉拿,何等威武!我深感佩,愿与你兄弟相称,福祸同享,如何?
李彦沉默下去。
李峤虽然恨不得把头缩进席下,但也竖起耳朵,想听听他怎么回答。
显然,李思冲是要逼人表态了。
你瞒下事,我们福祸同享,宰相那庞大的权势,也可成为你的助臂!
否则敬酒不吃,那便吃罚酒了!
说实话,李峤都不免为之心动。
可当李彦的声音响起时,却是十分平淡:此案干系重大,关系到士子中毒,而圣人所下的破案十日,已过一半,若是凶手的线索被错过,我不敢担责!
李思冲眼睛微眯,自以为明白了言下之意:元芳的意思,是江南案无所谓,但士子案必须破,给圣人交代,对吗?为兄理解你的苦衷,有一件事,要与你详说!
他起身,来到席前,凑到边上,低声私语。
李峤十分好奇,却不敢偷听,只能坐在自己的席上,默默饮酒。
片刻后,就听李彦万分吃惊的声音响起:竟有此事!!
李思冲回到自己位置上,笑道:现在元芳明白了吧,此案速速破了,皆大欢喜!
李彦动容之色久久弥漫,却又皱起眉:可如此依旧解释不了,新科士子为何中毒……
李思冲不耐烦的道:元芳何必刨根问底呢,窦贼行事丧心病狂,理应受报应,他就该不得好死!
李彦点头道:思冲兄此言,说的真有道理!
李思冲哈哈大笑:元芳理解为兄的苦心就好,来来来,喝酒!喝酒!
这次真的是不醉不归。
当酒宴散去,李思冲由府上仆从扶着,送入豪华的马车内,李彦的脸上也明显露出醉态。
李峤关切的道:元芳,你没事吧,我让人送你回去?
李彦笑着摆了摆手:我自己能回去。
李峤见他步伐沉稳,确实不用担心,也不多言,翻身上马,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