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郑曲尺陷入沉思之际,门外,老管家常越面无表情前来请示:夫人,打扰了,明日吊唁宾客名单方才拟好,还望请您过一过目。
由于尸体搁置时间太久,不能常放于灵堂发臭,是以办理丧事的时间相当紧凑。
老管家常越得熬夜将一切布置妥当,但某些需要主人家来定断的事情,他迫于无奈,再晚也要过来一趟烦扰。
郑曲尺自是知道今夜定是全府上下忙碌,她唤了人进来,拿过长串的朝中官员名录一一浏览过一遍后,便看向元星洲。
她故意道:世子可要一起参详参详,明日我夫君宇文晟的葬礼上,可有遗漏了哪些人未曾通知?
元星洲倒也没有拒绝,他伸手接过,在名单上扫视过:没有遗漏,倒是有些人多余了,不存在的人就直接划了去吧。
他抬手,常越倒是有眼力见,立即奉上笔,由他进行消名。
他每划掉一笔,则表示从此盛京之中,便再无此人。
郑曲尺:……叫你添人,你倒是好心,直接找了一堆人下阴间去陪她那个死鬼老公,她忽然觉得这盛京的上空,阴气森森,明日说不准宾客们都会忙得无暇分身。
死于诏狱之下的重罪犯,是不允私设灵堂,行祭奠、吊唁之丧礼,你不必担心明日府中冷清。元星洲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
将笔与名单交还于常越,他也识趣,见世子殿下与夫人有要事商谈,完事后便先行退下。
郑曲尺被他看穿了心思,也没辩解什么,她眉毛压眼,显得心事重重:明日宇文家的人肯定会来闹事,臣妇想请殿下帮我一个忙。
宇文晟道:说说看。
将臣妇与宇文晟被先王压下的婚契允以批准,递交户部存于籍档,令我与他成为名正言顺的一对夫妻。她正色道。
郑曲尺说完这一番话后,便视线一瞬不瞬盯着元星洲,不想错漏掉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她心想,倘若元星洲真心爱慕于她,按理来说,定然是不会轻易应下这事,甚至他还会惊异她与宇文晟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却无事实婚姻。
但倘若他应下了……这事就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元星洲闻言神色一怔,然后他喉结微动,似意外道:你要与他成功真正的夫妻?
是。郑曲尺一口应下。
哪怕他已经死了?
是。
你是心甘情愿的?
他反复的询问她的决心,而她亦不厌其烦的反复应:是。
终于,元星洲从她的态度看出了她的坚决,虽明知这里面有她试探赌气的意味在,但对于一个早被迷惑了心智的人,他如何能够抵御得了树上诱惑的禁果呢。
元星洲猩红的唇瓣弯起,瞳孔因为愉悦的色彩而微微扩大,他薄唇轻启:孤允你。
他答应了。
郑曲尺的心却蓦地紧了一下。
像是全身的血液一下全都冲击入心脏,她缓缓放缓呼吸,吐纳期间,没人知道她经历了些什么心理建设,复杂起伏。
缄默了片刻,她眨巴了一下浓密的睫毛,眼底恢复了正常神彩,她先是致谢一番,再道:夜深了,殿下是打算回宫,还是将就着在上将军府住下?
虽然她说得客气,却是在下逐客令了。
元星洲自然听得懂,但他不甘心就此离去,有些话可以点到为止,但有些事情既然已经犹抱琵琶半遮面,何不干脆揭开了说话。
郑曲尺,你与宇文晟的婚契其实一直都在孤的案头,可孤一直都未替你们盖印下放,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郑曲尺抬起眼,一双星辰明亮的眸子,聚集两簇似火星淬于瞳仁:世子,臣妇丈夫眼下还躺在灵堂里,现在臣妇的心情很不好,并不想与你讨论这些事情,你能让我先冷静一下吗?
她语气生硬到已经不愿意跟他维持表面的客气了,她小脸绷紧严肃,仿佛他已经触碰到了她的底线,倘若他再妄图踏前一步,她就会亮出锋利伤人的利爪来。
元星洲知晓她眼下心情十分恶劣,但却不确定她是因为什么事情所导致,既然今夜她不想谈,那来日方长,他事务繁忙,自不会留宿上将军府,而是连夜回了王宫。
在元星洲离开之后,郑曲尺便走到书案前,她凭记忆在一张纸上将尸体手腕内侧的纹身画了下来,随即担心被监视,她便吹熄了房中所有烛火。
黑灯瞎火,她一人站在窗边,月色打落下来,她一身素衣披发,风吹过,身形单薄而绰约,她出声唤了一声: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