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虽未落在她身上,但他是一直在「看着」她的。
宇文晟收起伞,伞尖点地,水雾汇聚成溪,滴答掉落在地面。
他转过脸,白衣胜雪,身姿缥缈:「你该不会以为我是特地回去救你的吧?」
不、不是吗?
郑曲尺被他这么一问,忽然有些懵了。
宇文晟见她呆然的神色,怡然温软一笑:「想什么呢,你对我还有用,我当然是特地回去救你的。」
郑曲尺气鼓了腮帮子。
他这是在故意逗着她耍吧。
他抬眸看向上方:「走吧。」
郑曲尺知晓自己惹他生气了,可没想到他生起气来,会是这么一副耍着人玩的恶魔性子,话不好好说,非要挑着刺,笑得越温柔,话就越毒。
「于海,你若再这么娘们唧唧的走路,休想老子再理你了!」
「……对不起,我、我脚有些疼,我会努力走快些的。」
后面有两个人一前一后走来,前面之人身上全是泥与灰,就跟从坡上滚下来似的,一边拍着身上的灰一边气冲冲叫嚷着。
后面跟着一个揪着衣角,低着头,一副愧疚得不得了的男子。
咦?
后面那个人,不是之前她伸了一把手拉住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哦,对了,是叫于海。
他也入围前十了?
看不出来啊,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过他们俩这一身,再加上之前他身上发生的「意外」,这一次山上有人跌落悬崖,不知道他们俩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但这些事郑曲尺也只是转念一瞬,她身边有宇文晟,她还记得他刚才的警告。
「少管别人的闲事。」
她悄悄觑他一眼,也歇了与旁人搭话的心。
于海心思敏感,对于别人的视线向来警觉,他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蓦然抬头,当看到是郑曲尺时,他秀丽的脸旁顿时划过一丝惊喜。
「恩人?」
他轻声念着,可当他余光又扫到了宇文晟,那准备迈出的脚步当下一滞,两眼转动,纠结犹豫。
可见,他对宇文晟的忌惮有多深。
明明宇文晟什么都没对他做过。
郑曲尺心底奇怪,不由得揣测这个叫「于海」的人,是天生对危险事物敏锐,还是……他其实认得宇文晟?
她见他眼巴巴地瞅着自己,便朝他打招呼式地笑了笑,不作停留,转身与宇文晟一道上了台阶。
宇海见恩人就这样走了,他嘴角一瘪,委屈得快哭了。
入千树殿的台阶,粗略估计应该超三百阶了。
刚走第一百阶时,她小腿酸了,一百五十阶时,她满背开始发汗,直到三百三十三阶走完了,她直接找了个地方,一屁股坐下,使劲捶腿。
要不是她锻炼过柔骨术,强化了体质,这一口气爬几百步梯子,非把她给整趴下不可。
她看下面,还有人在吭哧吭哧地在爬,她扬了扬骄傲的下巴。
她可是最快的一个,哦,不对,最快的是宇文晟。
人健步如飞,轻轻松松走到千树殿门前等她了。
她稍作歇息,便起身来到千树殿前,殿前用大石方块铺地,矗立着十几根塔柱,「千树殿」的匾额擅香色、字亦金色,彰显一种肃穆庄严感。
她本奇怪这名字怎么起的这般古怪,听起来,不像是佛寺惯用的禅意名,但细细听来,又有一番奇妙蕴意在其中。
在入殿前,郑曲尺再度跟宇文晟商量:「若一会儿别人问起你来,我该怎么回答?」
今天过来的人,都是入围前十的工匠,他们一切精简,除了一位伴随,不可带更多的旁人,而且前来「千树殿」的一路途有够挑战的,这「霁春匠工会」的决赛,为何非要挑这处?
宇文晟道:「随从。」
郑曲尺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你的随从?」
宇文晟闻言,笑唇翘弯,好似有趣地问道:「你是随从,那我是什么?」
虽然被他看笨蛋的眼神给瞧扁了,可郑曲尺还是觉得这事简直颠覆逻辑。
「你给我当随从?」
她长什么样,他长什么样,她穿什么衣服,他穿什么衣服,她什么市井小民的气质,他什么王孙贵族的气质……她能配置这么一大牌、昂贵的随从吗?
「我是谁,不在于你怎么说,而在于他们怎么想,不必顾虑太多,前因后果他们会自行想象的。」宇文晟漫不经心道。
这话听着,怎么有种「别人爱怎么想便怎么想,我不理会,更无所谓」,这副爱咋咋地拽样,真不怕别人会脑补些什么狗血奇葩剧情?
尤其,他长得多少有些美强惨的特质在其中,那病弱当中,带着风骨,风骨当中飘飘欲仙,诱人犯罪。
「……我的名声呢,他是丝毫没有顾忌吧。」她嘀嘀咕咕。
「你说什么?」
不就是脸面吗?她丢得起,郑曲尺朝他笑道:「随从,且与你的主子一道进去吧。」
——
千树殿的大门,自然会有守卫,他们负责接引前来的入围者。
郑曲尺打听,他们之前,有没有人早到了,守卫说,已到了三位入围者。
这么说来,她跟宇文晟是第四个到的,还有六名入围者未到……她又想了一下,若掉落悬崖之人是入围者,也或者是五位了?
一踏入千树殿,她就被这穹顶的高度所震撼,圆穹顶部有一个直径数米的洞,以圆洞为中心点,朝下分局出十条界线,每一条界线当中,分别雕刻着精美的十神佛像。
在中间位置,开辟出许多的壁龛,壁龛内全是连枝树型铜灯,举目望去比比皆是,竟将殿内映照得灯火通明。
她眸映璀璨明亮,终于明了,这千树殿的名字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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