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长枫听她说得煞有其事,不由得笑了:你这个杂役兵倒当自视甚高啊,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一眼就知道我的器械哪里出问题了?我说,你以为你谁?是哪一家没落的大家子弟跑出来历练的不成?
嘿,这话说着,倒还真有那么几分可信度。
牧高义跟史和通听着若有所思。
郑曲尺叹声:我说过,信不信在你,我的提点不是为了彰显自己有多厉害,而是为了避免出现伤人事件。
眼见付长枫又要发飙了,史和通赶紧上前打圆场:好了好了,不就是提醒你一句吗?你听也好,不听也好,都随你。
牧高义也赶忙挡在郑曲尺身前,出声撵人:走吧走吧,别吵了,退一万步来说,你觉得刺耳的话,说不准到时候还可以避免你发生事故,谁要是跟你有仇啊,自然巴不得你出事,可咱们这是劝着你千万别出事,你倒是还瞧不上眼,既然如此,那你就当没听过,咱也没说过。
付长枫算是被他们一套一套的理给整神了,这下是气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深吸几口气,撂下硬话:不必你们猫哭耗子假慈悲,这种事情我自己会掂量!多管闲事!有这种功夫,还不如想想接下来你们该怎么跟将军交差吧,我肯定是会继续留在营寨的,可你们就不一定了。
说完,他就趾高气昂地带人离开了,而等人瞧不见后,牧高义凑到郑曲尺边,问道:阿青,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郑曲尺无语:你们既然不信我的话,干嘛还顺着我的话说他?
牧高义梗起脖子:我刚才说的话也不假啊,这本来就是你的一番好心提醒,是与不是,反正他都注意点就是了,我发现你这人怪好的,总是以德抱怨。
像对他们,像对付长枫,他们都曾得罪过她,可她倒好,既往不咎不说,还帮他们。
我没乱说,他那辆起重器是按照桑瑄青的那一架起土器做出来的,我看过,的确不错,改良得很好,不仅增加了多杆起吊,还更操纵灵便,就是稍微有些瑕疵跟技术上的问题没处理好,这个有时间,我相信他可以自行得处理好。
两人听着连连点头,倒也认可付长枫这人有些本事。
也不是我好,而是我尊重生命,在我看来,做任何事情都该以人命为重,他这人虽不讨喜,可我并不希望他在事故中获得惩罚。
安全重于泰山,要始终把人的生命安全放在首位。发展决不能以牺牲人的生命为代价,这是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关于这一句话,她一直铭记于心。
这几乎也成了她的职业习惯。
牧高义跟史和通听到她这样讲,忽然之间都觉得有些无地自容了。
之前他们俩还暗地里嘲笑过她,认为她装模作样,实则小儿性情。
但或许跟她比起来,他们才是那个幼稚且不成熟的人吧。
她心中有大观,眼里有大事,她所作所为从不为别人而偏移航道,不会在一些蝇头小利上蝇营狗苟,也不会在一些鸡毛蒜皮上与人纠缠不清,她内心坦荡,灵魂宁静,将目标放在更高远的地方。
郑曲尺不知道牧高义跟史和通眼下的沉默是一种什么样的心路历程,她见他们不吭声,以为是不想听她讲这些大道理。
她道:好了,不谈论这些了,我先前发给你们的表格,他们都填好了吗?
牧高义回过神:哦哦,对对,表格,表格是吧,在这儿呢,都填好了,不过他们有些人只懂一些粗浅的文字,写得不好。
他们从衣襟内掏了一叠纸,第一页上面的字就挺别扭的,估计就是因为有些人不识字,要么找别人代写,要么自己凭印象胡写。
当然,也有人用惯了毛笔,不习惯用炭笔写字的缘故,总之,卷面分很少有人及格。
好,我先看看。
郑曲尺将表格拿过来,一共有三十四张,上面有着一目了然的介绍,除了名字好认之外,剩下的内容连猜带蒙,倒也没花费多少功夫就给看完了。
牧高义跟史和通本以为她会不满意这些人的填写,却没想到,郑曲尺十分高兴道:太棒了!
呃?
郑曲尺看向他们,一双浅褐色的眸子内绿蕤疯狂生涨,那股蓬勃的生机是如此璀璨明媚,令人不无法拒绝。
他们就是我要找的人!
是的,这些人都是专精人才啊。
之前,郑曲尺接触的大部分木工,只能被称为荒木匠。
荒木匠是什么呢?
就是那种达不到评级的,他们只能做一些常见的粗木工活儿,比如大木作、船作、精细家具等大型木作的配套作业,和打造一些粗家具,棚户搭建。
而这批人就是木匠中的主力军,他们也有技术,更有长年锻炼下来的力气,唯一不足就是技术含量不高,没法去完成各种特殊性质的精细活,或统筹性的建造。
基本上福县之前召集服役的木匠都是这种。
但是营寨内的这些匠师,却每一个都能独当一面,且都有其擅长的专精技术,这样一来,她的造车计划实施下来,岂不是事半功倍?
她跟他们说:这里面懂箍桶、圆木工匠就有六名,还有船木匠、轮舆匠做车厢的也不少,细木匠擅雕刻方面,锉锯、伐锯自然是需要粗木匠负责来锯,他们看得懂标注尺寸。
你们俩熟悉车体部件,就安排粗工怠斧将部件尽量切削成接近成品的模样,我则负责更精细的部分,比如凿榫眼、做榫头跟整体安装。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牧高义跟史和通赞成道:好!
那你们赶紧去找人来吧,事不宜迟,即刻开工!
没问题,我马上去,和通,你跟阿青就在这里先等着。
郑曲尺跟史和通站在原地也没等多久,牧高义就带人陆陆续续来了,这些匠师大多数都是闲置状态,无工可开,这一招集,人就跟过来看看了。
当他们看到堆放满地的木头,他们这才相信牧高义跟史和通是认真的,连木料都卸过来了。
几十个人站在那儿,看了看跟史和通站在一块儿的阿青,目露疑惑。
这不是昨天那个力大无穷的新杂役兵吗?
她怎么跟牧高义还有史和通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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