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曲尺本就矮小,在这些高大工匠的围攻之下,更是弱小如鹌鹑。
你就是桑瑄青?!
咦,好小只!
这个叫起吊机的东西,当真是你一人设计出来的?
不信不信,我不信!她看起来才多大啊。
你方才演练的过程,我们都看在眼里了,实属惊叹啊,桑小弟,你是怎么设计出这样的东西来的?
他真想将她的脑袋掰开来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些什么秘密,究竟生出这么一颗有别于其它人的脑子。
桑小弟,不知你师承何处,还是你拜于哪个名匠手下?
有人开始想打听出她真实的来历,说实话,谁能相信一个土不拉叽的乡下工具,能设计出这样一件精彩绝伦的机械来。
要么,她就是冒名顶替,要么,她就是师承名门。
耳边一下就跟十八只公鸭子一同在讲话,吵得郑曲尺脑袋一阵嗡嗡作响,两眼发晕。
她捂住了耳朵,抬起头,看了一圈。
这是一群干瘦蓬头垢面、眼下黑青的男人。
乍看之下,就跟一个个熬夜党似的,全都憔悴不堪,面黄肌瘦。
这形象莫名眼熟,她再想一想,恍然……不正是她以前设计院的同胞们吗?
不,不对,想起穆柯先前提到过的,这些人应该就是宇文晟的匠师团成员吧。
看来,无论是哪个部门,但凡是给宇文晟大魔头当属下的人,都压力山大啊,眼瞅着这一个个就跟快要被逼疯了似的,眼神散放着癫狂的光线,着实有些吓人。
你们……是宇文大将军的匠师?咱们有话慢慢说,这一下问我这么多问题,我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样了。她干笑一声。
其中一个仿佛就剩一口仙气吊着的男人推开其它人,站到了郑曲尺面前,他眼神犀利又怀疑的打量她一番之后,问她。
这张图纸,可是你的?
他掏出一张纸递了过来,郑曲尺伸手接了过来,这一看,怔忡了一下。
咦,这不正是她的起土器分解图吗?
她颔首:对,这是我的,可它怎么会在你手上?
真是你的?男子重复再问了一遍。
郑曲尺被他再三质问弄得有些苦笑不得:不然呢,是你的?
对,是你的。男子忽然一下想通了什么,他急急问她:你这起土器与这起吊机,我细拆分过构件,发现运作原理大抵相同,但是你是如何想到这精妙之法的,这上面标注的各种注解跟符号,令我等如何寻求,都百思不得其解。
在说完这些之后,男子一下也意识到自己没有理由、更没有道理去要求桑瑄青将自己的心血就这样贡献出来。
这一次,她的大方跟无私将起土器与起吊机的分解设计图纸公开,让他们在场所有木匠都能够学习、参与制造,这本身就已经说明她的大公无私。
所以,他眼下的要求,多少有些过份了。
可是,他太渴求知道了,他要是再弄不懂,他就会疯掉的。
桑瑄青,我愿以我的成名之器三花因藏与你交换心得跟技艺,还请教你一二。
男子态度诚恳,朝她抱拳一揖。
嘶!
靠,真舍得啊!
连自家的底牌之一都愿意拿出来交换!
见他如此,其它匠师一时拉不下来那张脸,也是纠结了一下。
但一想到这张起土器的图纸,当初是被宇文大将军拿来如何打肿他们脸面时,顿时都忍不了了,统统放下傲气,朝她请求。
我亦一样,愿……
……还请赐教。
古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连孔子都还要谦逊朝别人学习,更遑论他们呢。
再说,虽然这黑小子长得是年轻,但说不定人家的木工年龄长呢。
郑曲尺小小一只,就这样直挺挺呆站在那里,被一众匠师们拜托请教。
……怎么就、就这么一会,就变成这样的局面了呢?
在跟匠师团正式见面之后,对于要聊的场面话,甚至连如何跟他们打好关系的开场白她都想过了,可是她就偏偏没想过,她以为她是以下攀上,秉着谦逊小辈的姿态去跟他们讨教一二,但最后——
却变成了她独自一人的演讲会。
而这些在别人眼中,拥有极高社会地位的匠师,却全成了愿意支付高昂入场券的嘉宾。
就很突然,也很意外。
她这……算不算得上,也是在福县内小有名气了?
嗯,怎么不算呢?
——
郑曲尺对于自己所学到的一些知识,不会刻意藏着掖着,有人想学,她也愿意教授。
但前提是,她得精神饱满,她得有这个时间跟心情。
眼下,她身上背着一堆事,所以她在回答完一轮之后,就谢绝了一众匠师的二轮讨教,选择了择日再一起好好讨论一番。
为了不得罪人,她是舌灿如莲,讲得是有理有据,合情合理,连穆柯都跑来给她担保,这才送走了一群恋恋不舍的匠师团。
呼……险些被他们的口水淹没,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男人也可以有这么多的问题。郑曲尺心有余悸道。
穆柯笑眯了眼睛:桑老弟,你是前途无量啊,刚才那众星拱月的架势,看得我都不敢靠近了。
穆叔,你这是在打趣我呢,还是在嘲讽我?
都不是,而是在奉承你,你既叫我一声叔,那我也愿意跟你讲句真心话。穆柯一下认真了起来:这一次的工事,好好干,叔见过不少能干的年轻人,可这些人不是太傲,就是太傻,可你不一样,你这两样哪样都不占,你若将这一次的工事变成你的一步阶梯,那么这一步……便已经能叫你站在了别人难以企及的位置上了。
郑曲尺静静的听完,然后深吸一口气,道:穆叔,谢谢你的肯定跟祝福,你的话我记下了,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穆柯点了点头,他看着她的眼睛:另外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郑曲尺觉得他此时的眼神有些凝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