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千户摇头:挺怪的,有点像发柴的老母鸡,卑职也说不好。
你去把天妃馆的厨子叫来,快点。
是。
齐千户吧唧吧唧嘴,急忙去叫这儿的掌勺大厨。
不一会儿,后厨大师傅过来,冲朱运昌一鞠躬:大人你叫我。
朱昌运一指桌上的油纸包:尝尝这是什么肉,尝出来我有赏。
厨子凑近看了两眼,不由得大惊失色,急忙对朱昌运说道:大人,不用尝了,这是猪婆龙的肉啊。
你确定?!
小人生在舟山几十年了,怎么会不认得。我小时候,覆海大圣没出,有的是百姓捕杀猪婆龙吃肉,后来闹了覆海大圣,就再没敢有人吃了,哦哦,除了陈家和柯家,他们顿顿不离。
忙你的去吧。朱昌运笑了笑:齐千户,给他一两银子。
等厨子拿着赏钱,美滋滋地走了,齐千户才凑过来:大人,这李镇抚什么意思?
他是想告诉我。朱昌运不顾及油淋淋的,又拿起一块肉放进嘴里,看不出一点地方大员的风度,两颊咀嚼间反而有些阴沉:猪婆龙的肉,不是只有陈家柯家才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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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宅
深宅里外立着十几颗朱漆大柱,夜里灯火通明,有梳着双丫髻的丫鬟川织往来,给主人收拾晚宴。
老爷子睡了么?
有清丽的丫鬟给陈寒擦拭着嘴角。
灯吹了,应当睡了。
钱贵躬着身子。
我爹他快六十才得了这么个儿子,虽说不成器,可老人家心里喜欢,这个仇,咱算是跟辽东李氏结下了。
陈寒沉吟了一会,才问:吴知府那边,可有信了?
有。钱贵点头,沉吟了一会才道:不大好。
怎么说?
一个是向龙虎山询问,这查刀子是不是天师道的皂役出身,可那边却说,天师道的皂役不下十几万,整理名册都要几天,说晚些给回复,分明是拖延。
陈寒冷笑::不奇怪,那案子呢?
那姓李的从中作梗,不好翻案。
陈寒瞪着她:翻什么?老爷子都定调了,该怎么回事就怎么回事。可姓查的不经神皇帝勾朱便杀人,这是草菅人命,板上钉钉的罪过,为什么不向内阁发文?
钱贵回答:郑渊宁本来是发了的,他的意思便是把案子拆开审,先定姓查的罪过,再办二爷的案子,为了干净利落,特意拜托龙虎衙门的贾都监,用纸鹤飞书去传信。
那内阁的回信,应当和龙虎山差不多一起到才对啊?
钱贵摇头:没,纸鹤没出浙江,便叫贼人给截了,具体是谁犯的事,还不知道。
哼哼,看来这是有人憋着,看咱陈家的笑话呢,他们也不想想,如今的浙江离了我陈家压制猪婆龙,沿海立刻就要大乱,如今朝廷到处都要用兵,这时候想过海拆桥,也不怕摔死。
钱贵压低嗓子:要不要捎个信给姑爷。在衙门里下毒,做了那姓查的。
陈寒搪开丫鬟,摇头否决了他:老爷子叫我料理,我就料理到他柯家去了?我看得出来,那李镇抚醉翁之意不在酒,没准姓查的就是他指使。后头还有不少人想隔岸观火,现在叫绿林上的人去杀查刀子,反而不美。
说到这儿,他突然闭嘴不言,等仆人丫鬟都收拾了八仙桌子退下,屋里只剩下钱贵和他两个人,他才开口:这样吧,你去南渠三宝寺,给两百两香油钱,然后拿着我的书信,扔进后院的井里去。
钱贵眨眨眼,神色有些为难:大爷,老爷子有吩咐,三宝寺这地方,除非他首肯,否则谁也不能去。姑爷小姐家就住三宝寺对面,这些年连对面大门都不看一眼,您看?
你怎么榆木脑袋?老爷子也说了,这次的事交给我来处理,他之前说过这种话么?
钱贵转着眼珠,没敢反驳。
我爹毕竟有八十多了,以后不可能什么事都亲历亲为,你只管去。这事结了,我会和老爷子说。
是。
还有,给吴克洋夫人的娘家捎五万两银子,上次剿乱民的事,多亏他帮忙。咱以后用得着人家的地方还多着呢。
陈寒站起来,钱贵急忙跟着:那朱总督和小侯爷那里?
他俩现在如何?
都住在天妃馆。
李复开是上头派来平抚猪婆龙的,说白了,他的兵是咱的兵。可朱昌运在这儿的差事已经结了,他为什么不回杭州?
这我就不清楚了。
陈寒想了想,一拍大腿:也给小侯爷五万两,姓朱的就不必了,这时候他不走,那是憋着花花肠子,给钱还叫他看低了咱。等到明天,我叫朱昌运上赶着来求我。
大爷。
陈寒有些不耐烦:又怎么了?
额,您刚才说的这些账目,明天要不要和老爷子说过,再安排下去。
陈寒盯着钱贵,突然一指外头的柱子,开口道:咱家这一颗柱梁,从北方运过来,要花多少银子。
钱贵心算了一会儿,回答:都加上,大概两万两左右。
那我给咱家换五条柱子,还用的着专门通知老爷子么?
小的明白了。
钱贵这才点头哈腰地退下。
交给你的事连夜办!
陈寒阴沉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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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昌国以南决堤,淹没定海县城,汪洋大水盖过日头,百姓死伤无数,泥沙俱下,水中冲出一只刻字的礁石出来,上面洋洋洒洒数十言,大意是要撕毁和官府的约定,言称只七八两月产卵,不够猪婆龙的繁衍生息,不仅要多占两月,还要官府出三百童男童女供奉覆海大圣,八月五日之前人凑不齐,便再发大水,把鄞县,象山,慈溪,奉化等地,全都变成一片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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