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头喉咙动了动,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青年脸上也挺难受:这事啊,您就低低头,忍了算了。
额,那个,各位同志。
坐在最前头的讲话席上,邴主任开了腔。
我这次来呢,主要是听说啊,咱们这个新农村建设的过程当中,出了一些状况。
邴主任一顿,又说到:我通过荣金飞同志了解啊,咱们这个镇交通便利,工厂看上这一点,在这里开厂房,也得有七八年了,解决了很多人的就业问题啊,这些年,咱们镇上这个生活水平,那是蹭蹭地往上涨,在这点上,我得代表镇上,向都江堰公司提出感谢。
这位部长驾轻熟路,当即回答:这是应该的,啊,我们董事长一再强调,企业的社会责任感一定要抓牢。
刘老头看一眼邴主任,又看一眼工厂的部长,嘴唇直哆嗦。
两人说了一箩筐的这样的话,邴主任这才说道:是这样,刘继成同志,工厂方面也都在场,啊,你有什么困难,什么委屈,你就说出来,大家一起帮你解决,你说好不好?
刘老头听了这话,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会议室里,最响的,就是某个角落里手机按键的嘟嘟声。
晚饭不用等我。
李阎把这条信息发出去,瞥了一眼上面的邴主任,又把眼睛闭了起来。
刘老头低头想了一会才说:我找律师咨询过了,刨坟掘墓,不够判刑。我就要求,工厂必须把我们先人的尸骨入殓,坟地修好。给我们道歉,还有精神损失费。村委没经过我们同意,卖村里地的事……
老头看了一眼荣金飞。艰难地说:我们……可以不追究。
可有一样。刘老头加重语气,拿手按着桌子,用尽全身力气:那块地是我们高乡铺的祖坟,这地不能卖给厂子。
他话说完,后面坐着个岁数挺大,揣着袖子的老头也张嘴:对,不能卖。
对!
有一就有二,零零散散的,村民都的声音汇聚起来,越来越大。
邴主任没什么表情,刘老头那个在机关工作的侄子呲牙咧嘴,揉了揉太阳穴。
小王同志。邴主任忽然开口,目光却瞟到了那青年身上:这个,咱们来之前,你跟我汇报的情况,不太一样啊。他又说:大伙的这个意见,你转达给我的时候,可打了折扣啊。
他的语气还是那么平常,脸色却不太好看了。
小王赔笑两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王同志,你这是瞒天过海啊。我还奇怪啊,这厂门早不堵晚不堵,怎么我来,他就堵了呢?邴主任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你是大学生,又是公务员,你要克服狭隘自私的观念,把眼光放长远一点,不要抓着眼前这点小事不松手,当然了,我不是在批评刘继成同志,我是说现在咱们的年轻干部啊。哎!
小王强笑着,手指攥着圆珠笔。
刘老头把手揣进袖子,皱着脸不说话。
另外啊,刘同志,我也得说你两句,咱们人呐,不能太自私了,工厂在这儿这么多年,给多少老百姓提供了就业机会?给政府减轻了多少负担?不能一棍子把人家打死嘛,咱们啊,要识大体,顾大局,舍小家,顾大家。
刘老头咬着嘴上的死皮,半天才说:您,您说的有,有道理,我们也不是闹事,甭管怎么说,我,我们祖坟,不能让人白刨了不是。
诶呀,刘同志你这是什么话,说悬乎了!你有困难,你就说出来,我们帮你解决嘛。
老头没再说话。
邴主任环顾村民的脸,一张张皱巴巴地脸蛋缩成一团。
邴主任长出一口气:好了好了。我就说这些,剩下的,你们自己去悟嘛。今天,就先到这吧。
他硬邦邦地甩下一句,要往外走。
主任您慢走。
小王站起来,给他收拾好公文包。
邴主任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刚要出门,角落里,传来一句丝毫不加掩盖的男声。
什么玩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