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宫城的修建,就进度来说,确实是克制的。此时的百姓,早已习惯了一年到头不间断的征发,可以动用的人力是超过太平年景的,但邵树德还是没有过于滥用,以至于连参与修建的各州百姓的兵役都暂时免除掉了,就让他们安心重建洛阳。
至于上阵打仗好,还是在洛阳当建筑工好,傻子都判断得出来。
司空司马,请随我来。一名侍卫军官走了过来,说道。
司空颋连忙整了整袍服,跟在后面。
穿过长长的连廊之后,合欢殿正门已近在眼前,司空颋不紧不慢地跟着,已经开始酝酿措辞。
数月之前还是司空巡官,今已是行军司马,司空大郎当得上平步青云了。坐吧。邵树德伸了伸手,道。
殿内的装饰还比较简单,这其实是花钱的大头,邵树德对这些无感,只让人搬来了一些常见的胡床、案几、桌椅,凑合着用用。
司空颋坐了下来,道:殿下兴甲兵、破敌镇、治宫室,一桩桩事情,游刃有余。我一路行来,见洛阳景象大有改观,上阳仙境已露几分峥嵘,甚是佩服。正所谓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上阳宫这个样子,想必殿下心心念念之事,已近在眼前。
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邵树德笑道。
殿下。司空颋面容一肃,道:观风殿乃高宗、武后理政、朝会之所,一俟修毕,殿下或可在此举大事。
这是罗绍威教你说的,还是你自己的意思?邵树德问道。
殿下,此既是罗帅之意,亦是……
司空司马,立场要站稳啊。邵树德说道:首鼠两端可没什么好下场。
司空颋下意识一紧,连忙说道:殿下,罗帅遣我来,还是为了相卫之事。
相卫已划入河阳镇,还能有什么事?
殿下。司空颋脸一苦,道:魏博武夫不认啊。好多人嚷嚷着要收回相卫,镇内暗流涌动,罗帅也顶不住压力。
哦?邵树德有些感兴趣地问道:依你之意,罗绍威对相卫二州倒是不怎么上心了?
司空颋一窒,旋又想起方才邵树德告诫他的话,立刻说道:是。我观罗帅之意,他对打败夏兵信心不足,对收复相卫二州不是很热衷。
这次立场就很稳。邵树德笑道:罗绍威犹豫不决,可以理解。这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他,相卫已是河阳属州,无朝廷诏令,焉能重归魏博?我说了,圣人定然不允,让他别折腾了。
司空颋的脸色不是很好,又劝道:殿下。罗帅还有言,若归还相卫二州,罗氏愿永为邵氏藩臣,忠心不二。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终日说些昏话。邵树德笑了,道:司空司马,你方才的立场又不太稳了,克制下。我和罗帅之间,也不用讲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藩臣?我这只有内臣、朝臣、外臣,断无藩臣。藩镇之祸,近在眼前,宁不戒耶?况我许罗绍威为藩臣,让内外将官如何想?李延龄,你说说,若我给罗绍威节度使,而不给你,你会怎么想?
殿下,老李没甚本事,当不了那节度使,给殿下忙忙农事就行了。李延龄一听,立刻回道。
邵树德瞪了他一眼。
老李会意,又道:不过,咱们老兄弟出生入死,刀头舔血,从关北杀到河陇,又杀到关中,复至河南,拼尽全力,到头来还不如罗绍威这个后生郎,确实不太服。长此下去,便是殿下威望隆著,大伙只敢心中怨恨,不敢宣之于口,总也不是个事。将为兵之胆,大将心中怨恨,懈怠战事,军士也提不起劲,怕是要连吃败仗。
司空颋听了也无语,因为这是大实话。
大将懈怠了,不好好治军,军士就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作战时如果没有积极性,那打成什么样就天知道了,有时候胜负就在一线间。你总不能拿外人空降下来指挥十万老部队吧?那样能打胜仗?
就比如,此时屯兵海州的王茂章投降了,你因为老部下都离心离德,不愿出力了,于是让王茂章当元帅,指挥十万大军与李克用打,他能指挥得好?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即便给他改名为王景仁也不行,没有威望,压不住,指挥不顺。说不定还因为急于表现,证明自己,犯下一些不该犯的错误,让人家获得大胜。
罗绍威不是打算谨遵父命,依附李克用么?今又派你来,是何道理?邵树德突然问道。
回殿下。罗帅也是想自保而已。司空颋回道:衙兵们喜欢晋王,但罗帅觉得晋王不能成事,左右为难,故遣我来。
还是左右横跳的墙头草!
罗绍威倒是有见识的。邵树德笑道。
按照司空颋的话来看,罗绍威像是被衙兵裹挟,身不由己一般。但这事半真半假,罗绍威就真的一点不贪恋节度使的富贵?他自己就是一个墙头草,魏博从上到下也都是墙头草。
殿下,其实何必呢?司空颋忍不住劝道:殿下要举大事,罗帅也愿意遵奉殿下。据我所知,王镕、卢彦威也是一般看法。只需……
你不懂。邵树德挥手道:回去吧。告诉罗绍威,衙兵是万恶之源,若继续姑息,只怕身家性命不保。我是念在他还算识趣,这两个月没找我麻烦的面子上告诫。回去吧,李克用若来,战便战了,又如何?
司空颋讷讷无言。
若魏州实在待不下去,便来洛阳吧,积善坊之宅,有你一座。邵树德又道。
司空颋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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