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调查部那里,只要是怀疑就已经是很严重的判断了,哪里会等这么多的证据出现。
李学武给他规定的条条框框让他有些伸不开手脚,尤其是今天的警告,他虽然态度轻蔑,但绝对会认真对待。
因为他知道,李学武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更不是听着两句话就瞎指点江山的人,那是个阴险狡诈的、他自己所谓的心理学专家。
调查聂连胜,找到私生子
姬卫东对着屋里几人下达了命令,等人出去,对着闻三儿说道:跟关东的见面还有别的细节吗?或者你能想到的,你觉得的不对的地方。
不知道了
闻三儿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跟于敏背后之人见面时的场景,就在俱乐部里面。
当着舞池里摇晃的身影,三人坐在角落的桌子旁谈了一阵。
对于关东这个人,闻三儿第一印象就是和蔼。
这不是他秀逗了,也不是他脑子在那三天玩儿牌,或者玩儿女人的时候丢掉了。
而就是面对一个和蔼的老好人一般,说话儒儒弱弱的,跟舞厅里的声音形成了反差,如果不仔细听有可能漏掉他说的话。
谈话的过程始终保持着体面的微笑,更是照顾到了闻三儿的方方面面。
就连那一车的货物不明不白都没有过多的苛责,只是表达了心疼和再次合作的意愿。
闻三儿依着跟李学武商量好的,和他拼了命练习了几百上千次的表情和台词,凭借在他们家门口那条黑市上没有被饿死的机灵,还算是完美地跟关东解释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最后,闻三儿也是就着李学武给出的最新消息,言说事情进展的还算顺利,不日将会有一趟肉类冷冻列车到达钢城,那便是他提出的补偿条件。
这个事情就连于敏都不知道,在一旁也是瞪了瞪眼睛。
闻三儿说的很明白,冷冻列车到达后,从货物装运,押运,直至到站后的交易,都由关东一方出人操作。
这一举动完全是为了弥补上次的信任缺失,更保证即得利润扣除上次的亏损,直至扣完后再开始正常的合作。
这倒是让关东的笑容更深了一些,言说这些业务不是他的,都由于敏说了算的。
于敏坐在一旁如坐针毡,先前是由他负责的,但后来关哥收回去了。
他知道闻三儿来干嘛的,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哪里不知道关哥已经产生了怀疑,这是在试探呢。
不是要做买卖嘛,行啊,由于敏负责吧。
出了事当然是于敏的,跟他有什么关系,抓也是抓于敏的现行。
如果成功了,那就顺水推舟,正好弥补先前的损失呗。
不过关东可没有说把仓库,或者说后面的事情交给于敏,完完全全就是让他背锅。
等关东离开后,于敏质问闻三儿为什么有了新的列车不跟他说清楚,现在很被动。
闻三儿倒是摊摊手,直言根本没有什么冷冻列车,仅仅是他从招待所听来的消息。
这可把于敏吓坏了,这边关东同意了,这交易就算是开始了。
要是没有车,关东都敢让于敏扛着这些东西爬到边疆去。
他看闻三儿的眼神不再是合作者,而是愤恨。
这种做法是把他逼到绝路了,关东对他的信任已经降至冰点了,这一次要是再打了水漂,那被断尾的就是他了。
马六子的死他当然知道,从闻三儿还没去潇洒的时候他就知道马六子危险了。
等闻三儿玩儿完了出来后,于敏就知道关哥抛出去的鱼饵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指着让那处宝局和知道太多的马六子实验这个闻三儿,甚至实验他是不是假的,都看马六子那边的情况。
结果便是情况很不好,不然马六子不能死的这么快,还是聂连胜动的手。
现在他就像是惊弓之鸟一般,跟闻三儿谈了很久,连家都不敢回,半宿一换住处。
其实局势的危机一直都在,只不过是姬卫东和纪监加快了收网的力度。
当前发现的几条大鱼纷纷露出了水面,就看最后确定的仓库和渠道问题了。
姬卫东这一趟反正是不能白来,多捞出来的都是他……他跟李学武的。
想到那个坐在京城动动嘴就把好处拿了的混蛋,姬卫东当然不服气。
但没办法,大局观和运筹帷幄这方面还得说是李学武。
而李学武并没有想要得了什么运筹帷幄的名号,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也在沙器之的提醒下起身,赴下一处工作。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还是上午收到的消息,说是付海波的案子已经结束了,人要在二十九号那天执行处罚。
这会儿李学武不是去见付海波,因为两人要说的已经都说完了。
但还有一个人,一直惦记着李学武,在最后的弥留之际要见见他。
说起来也是滑稽,一个把自己弄的家破人亡的人,倒成了将死之时最想见的人。
李学武没有感觉到讽刺,他今天很忙,但这个人的面子必须得给。
乘车赶到隶属于一监所的医院,李学武在监管人员的陪同下,一起走到了病房门前。
看着监管人员打开了病房的铁栅栏门,隔着黄色木头门上面玻璃窗,李学武看得出这会儿的阳光正照在一处病床上。
李处长请
监管人员显然知道李学武的身份,客气地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李学武可以进去了。
李学武推开了木门,看了看病床上行将就木的,已经看不出当初模样的付斌,迈步走进了病房。
监管人员很是严谨地跟着进了病房,但并没有靠近,仅仅是站在了门边。
这个距离刚刚好,因为付斌的特殊性,病房还算大。
李学武走到病床边上,看了看努力睁着浑浊双眼望着自己的付斌。
两人相顾无言,对视良久,付斌孱弱地摆了摆不太灵的手,示意李学武坐。
李学武挪了凳子坐在了付斌的床边。
现在这个躺在病床上,只剩下一副皮包骨的付斌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威胁。
怕不是说话大声都要震坏了他,所以李学武坐的很近,怕有些话他听不清。
是我请他们找你来的
付斌喘了喘气,咽了口水,湿润了干涸的嗓子,这才说了句有些漏风的话。
李学武点点头,他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这位老领导。
叫同志不合适,叫领导不合适,直呼名字也不大合适,所以一直没有说话。
付斌点点头,理解李学武现在的心情,手微微抬起,轻轻拍了拍床铺。
我后悔
付斌微微转动脑袋,看向了窗外渐渐西沉的太阳,这会儿阳光正是温暖的时候,可他的心却是越来越凉。
今天监管正式将判决书通知给了他。
因为病情原因,他被判处了死刑,但暂时执行医疗救助。
不用解释他也明白,自己不用吃那颗枪子儿了,这也许是他病情的原因,也许是那些老朋友帮忙的原因。
但终究是能躺在病床苟死了。
至于暂时救助,依着他的情况,是没有站起来接受枪决的条件了,这么说就是好听点儿,不好听的就是等死。
因为相关的特殊用药已经停了,对他已经没必要使用昂贵且珍贵的进口药物了,他被全身的疼痛折磨的受不了了。
知道自己将要来到鬼门关,他只想见见这个把他送到关口的年轻人。
跟他说一句后悔。
李学武不知道付斌说的后悔是悔恨他自己不该做那么多错事,还是后悔用了他。
亦或者是两者都有,但他和付斌都已经不在乎了。
尘埃落定,这个时候两人看上去都显得很平静。
至于内心是否平静,李学武对于付斌此时的状况不得而知。
他现在不想说什么,只想听听没几句话可说的付斌有什么想说的。
你很好,很好的
付斌再次转过头,许是此时的病痛让他不能长时间处于一个姿态,努力转头看着李学武强调道:输给你,应该的。
李学武看了看他,这意思是不服气?
付斌倒是微微咧咧嘴,道:戎马一生,白首成空,遇见你就是我的宿命啊。
我不相信宿命
李学武难得的开口回道:我相信百因必有果。
付斌无所谓地笑了笑,这笑容很费了他一阵力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海波的孩子。
我本不想告诉你的
李学武看着付斌认真地说道:因为你在此案中的所作所为,包括被调查期间的不配合,你都不满足知道更多外面事情的条件。
在付斌微微遗憾的目光中,李学武说道:但我今天来了,就满足你最后的愿望。
孩子还好,已经上幼儿园,我给找的,此时就在京城。
好,好
付斌点点头,看向李学武的目光也是有了光亮,嘴里说着好,也点头表示明白。
李学武对付斌没有悲悯或者同情,他做的事如果没有身份背景,可以说理所应当。
虎毒不食子,帮助亲人没有错。
但即为干部,做出这些事情,那就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付斌还是有些遗憾地看着李学武,是他主动要李学武来的,可李学武来了,他又说不出更多的话。
李学武微微躬身,凑近了,轻声对着付斌问道:一定很遗憾,或者疑惑我为什么能走到今天吧?
付斌望着李学武的眼神还是有些犀利的余光,这个问题从被在办公室带走那天起,就一直萦绕在他的心中。
今天见着李学武来了,他想问,也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问。
李学武看着付斌轻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推你走进鬼门关的,并不是我。
在付斌眯起的眼神中,李学武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或者说并不是我的主观意愿,换个人上来,你的结果一样如此。
付斌看着李学武,不知道他说的是谁,这会儿身体的疼痛暂时忘却,脑子里想的都是李学武说的话。
李学武也是直起身子掏出烟盒转身对着门口的监管示意了一下。
监管看了看病床上的付斌,他想说犯人的情况不适合烟味儿。
但一想到床上的犯人好像不差这点儿烟味儿了,便没有否定。
李学武微微抬了抬眉头,看来付斌在这里的情况确实不大好。
叼着烟点燃了,也没给付斌让烟,以前他抽付斌的烟很少,所以这会儿也没想着客气的还。
自己坐在一旁给足了付斌思考的时间。
今天这么着急的忙工作,就是容出时间来跟付斌好好聊聊。
两人曾经是互相欣赏的战友,也是关系正常的上下级。
付斌对李学武有提携之恩,但也有诋毁之意。
要说扯平不扯平的,这会儿没啥意义,更多的是李学武想把自己人生中的一小段过程走得圆满。
付斌想了好久,饱受病魔摧残的大脑此时已经扩散了很多肿瘤,思考有的时候都是一个力气活儿。
李学武抽了一口烟,再次微微凑近了,看着付斌说道:想不到吧,那你再想想为什么董文学处长会更进一步,而我接手了保卫处。
付斌眯着眼睛转头看向李学武,想要确定心中所想。
这一阵灵光乍现,让他想要表达一些更丰富的表情,但他的身体做不到了。
李学武笑着点点头,用手指点了点付斌的肺部,道:就像你的身体,肿瘤还小的时候他们想动刀,但你反抗会很激烈。
因为他们已经错过了提前给你打预防针的机会,便想着任由你再养养,等肿瘤再大一点,最好是你死亡的时候肿瘤都不是你的负担
可你很倔强,偏偏要在死亡以前扩散你的肿瘤,那给他们的选择就不多了
李学武示意了一下付斌的全身,道:当你成为麻烦,将要影响全身的时候,他们想的不是自己错过时机,而是及时止损,所以我就被出现了,你也就被消灭了。
当然了,这个比喻不大恰当
李学武见到付斌眼泪的灰色,笑了笑,说道:我不怕你化成厉鬼来找我麻烦,你活着的时候我不怕你,你死了我就更不怕了。
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让你减少对我的怨恨,而是告诉你,在这场你所认为的,你带着全家打我一个
实际上,可能是你像一个蒙着双眼的火车司机,一声不吭地带着全家被一双大手推进早就给你们挖好了的坟墓
嗬~嗬嗬
付斌急速地喘息着,这个消息有些突然,他所记恨的从来都是他终日打雁,而被一个小雁啄瞎眼的事实。
但今天听到的事实真相好像跟他一直所想相违背。
那些支持他查明真相,整顿保卫处的厂领导真的就如李学武所说,是看着自己疾病缠身,无可救药,怕自己连累他们,爆出更大的后果,而借着这个看似莽撞的年轻人,一步步地推波助澜,将自己推向深渊吗?
知道真相之后感觉很残酷吧?
李学武理解地点了点头,道:当初我想明白的时候也很无奈,以为那个时候你我都是局中人了。
为什么?
付斌艰难地维持着一个动作,看着李学武,问出了心中的问题。
我有找过你
李学武很是确认地点了点头,解释道:在咱们打猎后我就怀疑了,更觉得事情不对,我找过你,但你给我的态度很微妙。
付斌陷入回忆之中,这个年轻人跟自己在山上来了一个比赛,最后就如现在的自己,在比赛中输了。
输给李学武一头猪,回来后李学武还要分给他猪肉,要送上楼……
一条条,一幕幕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直到想起李学武因为训练场的事,从董文学那边出来找他的时候,他的心里已经定好了答案,给李学武的态度当然是强硬的。
这么一想起来,是谁提出要自己尽快安排海波回来接班的了?
李学武抽完最后一口烟,就在付斌的床边怼灭了烟头儿。
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了
李学武控制着自己的音量,道:我接到消息,二十九号,送他们上路。
付斌倏地转过头,这份灵敏他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了。
可这个动作不能让他有起死回生之感,只是被李学武的这个消息震惊的无以复加。
因为监管只宣读了对他的判决结果,并没有说自己其他家人的。
他不敢问监管,怕监管说出他们已经……或者某个日期。
无论是哪个结果,他都承受不住这种直接的打击。
现在听见李学武所说的日期,那便是他一直回避的日期。
他原想着自己到死都不知道才好,没想到的是,这个年轻人在告诉自己落败真相的时候还告诉了其他的真相。
这个年轻人太残忍了。
李学武看出了付斌眼眸中渐渐熄灭的光,继续道:还记得我曾经找您申请过的,要带着护卫队见见血的行动吗?
在付斌眯起的眼神中,李学武微微点了点头,道:现在不算是申请,只是通知。
很荣幸地通知你,轧钢厂的保卫处发展的很好,人员、装备都有了很大的提升。
很遗憾的是,你的身体没有办法再为他们的成长做出贡献了
你!
付斌看着李学武,他从未想过自己批过的申请会实现在自己的家人身上。
看着李学武起身,付斌强忍着病痛,怨咒道:你跟我很像,你有一天也会……
我不会
李学武坚定地说道:因为我不会蠢到去触碰不是我该触碰的利益,更不会蠢到连举报信都看不出是谁送上去的地步。
付斌的话被李学武噎在了肚子里,更是被李学武的话怼的喘息都出现困难。
李学武没有再搭理他,冥顽不灵,一条路走到黑,没有那个能耐,还硬往肚子里塞的蠢人,不值得他再说下去。
跟监管点了点头,拉开门便出去了。
监管刚要跟着出门,便见着床上的犯人没了动静,眼睛瞪得大大的,胳膊也支在空中。
医生!!!
加更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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