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3章 时不待我
清晨,几分清凉,一缕微风,扫彻了房间内的靡靡。
招待所使用了纯实木大床,所以厚重中又带了几分质朴和自然。
李学武头脑一片清凉,一夜无梦,睡眠质量嘎嘎好。
他睁开眼睛往下一瞅,干,谁特别把我的离子烫梳成了中分的!
你有点过分了嗷!
李学武嘴角扯了扯,看着身边嗤嗤笑的八号技师提醒道:我可是正经人。
你说谁不正经呢?
于丽哼了一声,脚上功夫了得,分分钟,中分又变成了非主流。
哈哈哈——
一夜操劳,她心里的望穿秋水早已释放一空,颇有几分洒脱和自在。
就像他昨晚说的那样,她才二十岁,却想着六十岁的事。
孩子并不一定是纽带,以李学武的脾气,用钢丝绳都不一定能栓得住他。
李学武能给她的是自在,是一份坦诚的关爱,如果偏偏用不自在逼迫他,那两人都不会自在了。
来日方长吧,今天我还得上班呢——
看着一副朝思暮想,日上一竿、二竿、三竿的八号,李学武掀开被子走去了卫生间。
于丽看着身姿挺括,肩宽腰细大长腿的男人,忍不住爬了起来,踮着脚尖跟了上去。
没一会儿,卫生间里便传来了刷牙的声音。
《宝宝巴士》!
我爱大牙刷~
我最爱刷牙!
上刷刷、下刷刷,左刷刷、右刷刷,里面、外面都要刷。
水和牙膏别吞下,我们一起来刷牙,刷的牙齿白花花——
早啊,于主任——
欧欣看着从楼上下来的于丽主动打了声招呼,尤其羡慕对方的一嘴小白牙。
于丽点点头,随意地问道:今天是你值班啊?
是,于主任,欧欣嘴角带着客气的微笑,一边整理着前台的文件,一边回道:您有什么特别要交代的吗?
没什么事——
于丽往外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对着欧欣说道:昨晚几位领导住在了这边,记得提醒食堂准备早餐。
好的,我知道了。
欧欣点点头,一边应着,一边翻找着前台的备忘录,
当看见交班组长登记的台账,目光不由得一凝,倏地抬起头望向门口。
于丽的身影正迈步下了台阶,身姿荡漾,脚步轻快,神采飞扬。
欧欣只觉得后槽牙痒痒,怪不得看她今日比往昔更和气了,原来是有人做了贡献啊。
夜班组长登记的台账上,赫然就有李学武的名字。
自从招待所运营以来,欧欣就等着这个名字出现呢,却迟迟没有答案。
今天骤然出现,给她的不是惊喜,而是意外。
哼——
她轻哼一声,收拾了前台的凌乱,同办公室出来的服务人员交代了几句,便往楼外去了。
——
嗬——还是早起锻炼一阵更痛快!
黄干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对着李学武抱怨道:自从搬回家住以后,我再来这边就不方便了。
你们家老爷子怕你在外面鬼混吧?
李学武并未怎么出汗,他起来的早,在健身馆玩了一阵,这才被黄干拉着来打网球。
别说,这玩意儿玩起来挺上瘾的,尤其是持续出汗,很能让人有满足感。
摆摆手,示意了早晨上班的教练员收拾球场,他同黄干一起,收拾了毛巾往回走。
我爸我妈开明着呢!
黄干哼了一声,随后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儿女的,总得尽孝嘛。
我大哥外放,家里空荡荡的,他解释道:白天就我妈一个人在家,要赶上我爸忙起来,晚上都是她一个人。
还得说孩子多了好呢。
李学武笑着说道:真有孝顺的,还知道回去陪爸妈呢。
你这是寒碜我呢吧?
黄干挑了挑眉毛,问道:你就认定了这不是我的想法?
算你猜对了——
他在李学武自信的目光中突然笑了,无奈地点点头,说道:苏幼芳独揽大权,我只能唯命是从。
家有贤妻,不生事端。
李学武看了他一眼,提醒道:嫂子是个好样的,你得惜福。
谁说我没惜福?
黄干一抬脖子,强调道:这也就是拉着你出来喝酒,一般人我都不应的。
苏幼芳说了,得向你学习,他拉长了语调说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我现在啊,除了值夜班,否则到点就回家吃饭哄孩子。
他用胳膊碰了碰李学武,笑着问道: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这还用坚持?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看着他说道:这不就是正常的夫妻生活嘛,我可是正经人。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的?
黄干一脸的不信,撇嘴道:越是表现优秀,越是包藏二心。
他坏笑着逗了逗李学武,道:你别表现的太过分了,也得给我们兄弟留点发挥的余地。
好啊——
李学武很痛快地答应道:今晚还在这,我请客,咱们继续,谁都别回家。
你这是将我啊!
黄干歪了歪脑袋,打量着李学武问道:真的假的?
呵呵——
李学武轻笑一声,迈步上了台阶,迎面一身蓝色工作裙装的裴培站在一旁等着他们。
呦,小裴,不是等我呢吧?
他这么问着,目光却是瞟向了身后的黄干,这小子正一脸的尴尬。
裴培天生的俊冷,带着一点点生人勿近的气场,其实是个很敏感的姑娘。
除了跟黄干说话带着一点脾气,对李学武还是十分的亲近和客气。
无他,能留在俱乐部工作,是李学武愿意照顾她们。
当初几人凑在一起,不全是同学和姐妹的关系好,也有对人生的迷茫,抱怨取暖。
对比大院里其他同学和同龄人,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她们才能体会到俱乐部带给了她们什么。
我好想说就是等您呢,裴培眼角一撇,示意了吧台那边轻声说道:可我又怕遭人报复。
谁这么大胆!
黄干借着她的话,迈步就往里走,嘴里咋咋呼呼地说道:让我看看……
他的话还没说完呢,便被裴培怼了一杵子给憋了回去。
早饭给你端楼上去了。
裴培推了黄干,边走边说道:赶紧洗澡换衣服,你不上班了?
我、我自己能行——
黄干刚刚就是想摆脱尴尬的处境,没想到还是没能逃脱裴培的手掌心。
看着好兄弟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他咬了咬后槽牙,一狠心,心道是要死一起死。
他对着吧台里的欧欣笑着提醒道:李处长昨天还找你来着,说是唔……
憋死我得了!
黄干刚说了半句,又被裴培捂住了嘴,推着他上了楼梯,后背还挨了一杵子。
哪都有你呢?
裴培的声音还能从楼梯拐角处传来,显得很是不耐烦。
欧欣刚想跟李学武打招呼,便又听见黄干咋呼道:捅破了窗户纸,我这是在唔……
——
放着吧,我刚刚还想着去食堂吃呢。
李学武先一步走进了客房,捡了衣架上洗好晾干的衣服进了卫生间。
欧欣端着一大碗面条,还有两样咸菜跟了进来,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横扫一片。
嗯,床铺上被子是乱的,水杯里有半杯水,两双拖鞋用过,床上是……尿床了?
欧欣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随后又白了,就像她手里的咸菜萝卜条。
听着卫生间里的动静,还是大姑娘的她虽然有了一些常识,可这种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
心里又别扭又忐忑地用指尖捏了被子的一角,遮盖了那处尿床的痕迹。
直到看不见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像报复似的,用脚踢了地上的拖鞋,又觉得不好,伸手把拖鞋摆正了。
这种矛盾的心态让站在房间里的她有一种无处下脚的尴尬。
怎么站着呢?坐。
李学武换好了衣服从卫生间里出来,便见欧欣还站在那。
他笑着问道:招待所不用你们收拾卫生吧?
有专门的卫生清洁人员。
欧欣语气有些低沉地回答了一句,眼角忍不住瞥向了床铺的方向。
一会儿收房的时候,看你怎么丢脸。
可一想到有人非议李学武,她心里又有些舍不得。
面都坨了吧?要不要我去帮你换一碗?
欧欣看着李学武同筷子挑起面条,有些尴尬地说道:我没想到你回来的这么晚。
没事,挺好吃的,来点?
李学武笑着示意了手里的筷子,惹得欧欣更加的不好意思了。
我吃过了,我们来的早。
欧欣推了推李学武面前的咸菜碟,示意他道:这是咱们自己腌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你们工作的伙食怎么样?
李学武看得出她的别样心思,怕她尴尬,主动挑了个话题,问道:赶上这个了不?
这是食堂对外的早餐。
欧欣打量着他的吃相,嘴里介绍道:我们一周能吃一回,算改善生活。
那得跟于主任说说了。
李学武一边吃着,一边说道:得给你们加家营养了,可别饿瘦了。
听李学武提起于主任,欧欣便忍不住晃了晃下巴,想要问些什么。
可理智让她忍住了,这一句问出来,她和李学武的关系便再无可能了。
您今天要上班吗?
欧欣没接他的话茬,而是站在一旁打听道:今晚还回来这边吗?
不会是黄干让你来问的吧?
李学武歪着脑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错愕的表情,突然笑了起来。
没关系,逗你的。
他挑了一筷子面条,笑着解释道:早晨跟我抱怨家里管得严,让我带他出来玩。
然后呢?
欧欣并不关心黄干来不来,她只关心李学武来不来。
我跟他说,今晚继续。
李学武吃饭很快,嘴里讲着,面条已经进了肚子,就连咸菜都吃干净了。
他呀,有贼心没贼胆,还老惦记着,不给他点教训,他都不知道长记性。
站起身,去卫生间重新洗了手和脸,李学武嘴里还叮嘱道:千万别给我说漏了啊!
哦,知道了——
听明白李学武是什么意思,欧欣心里的小火苗再次熄灭。
她的语气有些失落,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脸上满是颓败。
我就不跟你说谢谢了啊。
李学武从卫生间里出来,笑着点了点她手里的碗筷客气了一句。
绕过她拿了桌上的车钥匙,在出门前还特别示意了床铺的方向,提醒道:早晨在床上喝水,水杯撒了,帮我跟保洁同志说声抱歉啊。
哦、哦,好的——
欧欣的情绪突然就好了起来,原来是水杯撒了啊,我就说的嘛!
还有那双拖鞋,应该洗澡的时候换的,哪里有人来嘛。
她追出了房间,还不忘提醒李学武路上小心。
裴培从走廊拐过来,看着喜笑颜开的欧欣,好笑又诧异地问道:咋地了?吃香的了?
去你的——
欧欣嘴角忍不住的上翘,一切谜团解开,她现在心情很美丽。
裴培却是嘴角一撇,翻着白眼嘀咕道:有色心没色胆,呀——
让你说!让你说!
欧欣脸红着追了过去,非要掐死这多嘴的乌鸦。
黄干从房间里出来,看着打闹的两人,忍不住嘀咕道:红粉折磨才子气,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走下楼梯的时候,他对着裴培招呼道:房间不用收拾,我晚上还住这间房。
——
马车夫计划是什么?
这是李学武对大胸弟在钢城工作最为关心的一环。
海上马车夫,海上马车营城造船厂已经立项,预计明年就能有结果。
光有马车哪能行呢,还得有赶马车的车夫啊。
于丽转达的消息,借着红星厂收购奉城一机厂的东风,老彪子算是打通了奉城的关系。
这年月哪都不缺干黑市买卖的投机分子,这片黑土地上更不缺张万河那样的狠人。
并非自黑,东北有着地理和历史原因,在白山黑水间诞生了太多的狠角色。
以前当然不敢说,就算是李学武这样的去了也得搁里头。
没钱没路子,你光靠一张嘴就去忽悠啊,那不得让人打死嘛。
现在不一样了,老彪子有着红星厂的关系,手里的票子嘎嘎甩,甩得这些人眼睛直迷糊。
能把黑市生意做的这么好,这么大,还能洗白了,古往今来都少有。
这些人哪里见过真金白银做买卖的老客儿,一照面便觉得大胸弟是敞亮人。
能不敞亮嘛,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童叟无欺,大方慷慨,手里还有狠人。
道上都传,关里来的老客儿,在钢城已经站住脚了,现在想要做东三省的买卖。
啥买卖?
这年头谁敢说给自己做买卖,那不是找倒霉呢嘛。
就连这位,也是打着什么合作社的旗号,虽然看着手里有证件,可他们也不傻。
正经人能找到他们吗?
正经人能找到他们收货卖货吗?
心知肚明点事,不说出来就等于不知道,不知者不罪嘛。
常言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老彪子一上来便挑明了,东北的特产无论什么,都能收,但要成批的收。
这胆子是真大啊,成批量的出货,他们也不用干黑市了,早弄起来了。
起初也不是没有人怀疑,这小子是来钓鱼的。
但茬口和行情都对得上,两台大卡车停在马路边上,你装车他点钱,一点都不含糊。
有第一个搭个的,就有第二个和第三个。
真要是成批量的走货,他们哪里还愿意冒着风险赶黑市去。
钻屯子扒村子,一台二八大杠能驮头猪出来,两个人杀好了往车上一扔,啥也不用管了。
这买卖越来越香,凑上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有心眼子活份的,早搭个到跟前,探听了根底,攀上了交情。
其实狗屁的交情,他们说的跟老彪子扯的完全对不上路。
但没有关系,钢城的路能走,奉城的路同样能走。
有钢城来的伙计带话,这奉城当然是无路不通。
不出一个月,奉城就有人来拜码头了,四盒礼,系红绳,要多讲究就有多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