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我下了云中庭,往宗门儒修所在的邀星殿方向走去:我徒儿六岁筑基,比为师当年早多了,今日是吉日,带你去薅一件钰师叔的收藏做礼。
我细想了一下:那师尊送徒儿什么?
仙君笑道:先欠着,待为师寻到好物件,便送给我们寥寥。
我抱着小木剑蹲在院里的梅花树下,一瞬不瞬地盯着院门外的石阶。
天色渐暗,我终于坚持不住,腿脚发麻,扶着树干站了起来。
就在此时,门扉轻扣声传来,我抬头便见师尊站在门口,雪衣束冠,疏风朗月,臂弯中搭着件外袍,直直向我看来。
我本想跑去迎接他,却见他脸色似忧似苦,不由得踌躇了,抱着剑在原地站立不安。
他叹了一口气,向我走来,揉揉我发顶:寥寥。
这一揉,我瞬间觉得委屈:……我,我今日和别的弟子打架,是我的错。
我低下头盯着脚尖:宗门有训,弟子之间要相亲和睦,不论如何,都不可对同门拔剑相向,是我坏了宗门规矩。
我哽咽起来:可打架是错了,但徒儿不觉得自己打错了。
木剑是我十岁时的生辰礼,钰师叔特意为我做的,剑柄上雕刻了梅花纹,我很是喜欢。
自从六岁筑基后,我便开始与其他门内弟子们一起上大课,学习除了亲传剑法以外的,修士必备的知识和技能。
今日的大课是丹修执事林辛前辈为我们讲解丹药性质,本来一切顺利,直到林辛前辈分发给我们几枚常用丹药,离开了课堂,让我们自行研究时——角落里传来了不怀好意的声音。
厝奚,你还需要研究丹药吗?
蛮人应该不需要丹药吧?毕竟皮糙肉厚,用了也是浪费。
汪前辈带你回来后便闭关修行,你既未筑基,又无名无分的,天天跟着我们习大课,名不正言不顺。
衍宗的门内弟子可不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就能做的,我们辛苦修炼筑基才得以入门,你怎么配与我们坐在一起?
我顺着声音往去,只见角落里坐了位穿着蓝色衣袍的男孩,年纪像比我大些,发色棕红微卷,皮肤偏蜜色,眼睛也是奇特的藻绿。
对于这些嘲讽的话,男孩无动于衷,只是认真研究着他那一份丹药。
那是汪前辈月初带回来的小孩。身旁的师姐察觉到我的目光,凑近我小声说道:估计是想收做亲传弟子,但前辈近期进阶将至,还未来得及安排好他便闭关,这才使得那孩子的处境有些尴尬。
他在被欺负。
我又看看在嘲笑他的弟子,皆是双十左右的剑修,几个人将丹药丢来丢去,惹得男孩团团转,却始终抢夺不回:为何没人帮帮他?
师姐摇摇头:帮一时不能帮一世,若他因为被我们所助,而更受欺负怎么办?
我从未想过这种事情,只觉得无法接受:可大家同为宗门弟子,怎能以大欺小?
师姐露出头痛的表情:他现在还不算宗门弟子,再加上……诶!小师妹!?
我没有再听师姐说什么,从课桌中抽出我的宝贝木剑,冲进角落里,挥剑狠拍其中一人的手背!
嘶——!谁?!
被我打到的剑修抱着手背吸气,看到我惊道:小师妹?
我忙将洒落在地的丹药收起来,塞进这个叫厝奚的男孩怀中,又举起木剑划了个半圆,将对方护在身后: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不知羞耻!
我们的动静太大,引得整个课堂里其他弟子都朝这边探头探脑,那几个剑修被我下了面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赵寥寥,你不要以为我们叫你一声小师妹,你就真觉得大家与你有宗门情谊了。
不过是命好,做了沧澜剑仙的亲传弟子,好吃好喝伺候着,才能小小年纪筑基。
另一个弟子啐了一口:我们教育不懂事的外门弟子,你插什么手?是巳月真人的弟子便了不得了?可以对着师兄们吆五喝六?你师尊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我听得火冒叁丈,不懂为何明明是他们在做错事,反而讲得像我做错事。
一来二去的便动起手来,等到众人拦住我们,林辛前辈回来时,课堂已乱成一团。
我倒没受什么伤,钰师叔的木剑带着灵气,再加之对方有所顾虑,反而是他们挨揍比较多。
最后我们都被带去慎查司受罚,连带师尊也被叫去训话,这会才回来。
师尊蹲下身,将外袍披在我身上,与我视线平行:过刚易折,慧极必伤,寥寥,道中有一词,叫知白守黑。
我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可是,可是剑修,剑修便是要刚正不阿啊!
没想到连师尊也不认同我今日之事,我只觉伤心万分。
看我哭到打嗝,师尊拍拍我的后背,安抚道:你年纪还小,不懂这世间诸多不便言说的道理,但是不论何时,都不要再像今日这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