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沈容玉这样狼狈,这样绝望。
她要保护他。
她要杀了他。
季青琢的杀念就像夜空里一闪而过的流星,虽然短暂,但坚定。
她手中红伞下翻,镜阵的阵法偏移,转变为一个全新的阵型,此阵确实极其巧妙,并且有多种不同的变化,镜阵之前的功用都以守护为主,就算是攻击,也是将对方的攻击反弹。
但这一次,镜阵几乎成了禁锢黑影的必杀之阵,黑色在无边无际的镜面之间逃窜,却无法逃出,因为季青琢已经预判了他的行进路线,他避无可避。
此时,在镜阵之中,红色血泉再次涌起,沈容玉身上剩余如此微弱的一丝力量,竟然被她利用到极致。
红色血泉带着冷静的杀意,朝黑影包裹而去——这杀意不来自沈容玉,而来自控制他的季青琢。
孟遥岚不知道,将季青琢的眼睛毁去,几乎是将她柔软的心脏击溃,她看不见那血色,也就不会因为看到他人身上的伤口、临死前的崩溃挣扎而感到同情。
她是为了别人而活,也是会为别人改变的人。
沈容玉注意到了季青琢身上的这抹杀意,此时,清脆的骨骼碰撞声响起。
他知道季青琢是怎样脆弱的一个人,他不想她……因为他手上沾上鲜血,邪魔的也不行。
沈容玉很早就如此为季青琢考虑过了,那时候的他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他为了在她面前保留完美形象而已。
当初要破解桃花迷雾阵的时候,他确实是故意带季青琢去迷雾中央,但他没有亲自去问她桃花迷雾阵的解法,他看到阵中幻影去问季青琢。
——他本就要利用桃花迷雾阵把江千客杀了,他也在水云峰研究此阵多年,让幻影从季青琢的口中得到解阵的关键,是他担心未来江千客死的时候,季青琢联想到自己曾经说出过此阵的解法。
让她被幻影迷惑之后再说出答案,她便永远不会知道,她亲自递上杀死江千客的最后一把刀。
瓷器自然是要好好保护的,一招不慎,便是如此下场。
即便沈容玉此时已经是一具白骨,没有心脏了,但他看到季青琢这般模样,胸口里的某一处还是扯着疼。
他握住了季青琢拿着伞伞的手,他将这把伞,从她手中接了过来。
这最后一击,还是他来。
黑影能活到现在,自然有几分逃生的本事,当红色血泉将他身体覆盖的时候,他的身形化作黑雾,崩散开来,而此时,一只细小的黑蛇钻进了地下,他毕竟是渡劫期的邪魔,又比孟连警惕,他逃走了。
在离开之前,这条小小的黑蛇还是回身了。
此时,季青琢因沈容玉将伞伞拿走之后,原本聚集的杀意散开,她的手垂了下来。
她还被沈容玉抱在怀里,他将她抱得很高,所以她几乎像是坐在了他的肩膀上。
季青琢有些不知所措,她转过身来,只唤了一声:小玉。
她的声音软软的,她觉得自己生出杀意,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但她……又不后悔。
而黑蛇也看到了她转过来的脸,她此时的模样有些狼狈,尤其是那张原本精致无瑕的脸上血痕斑驳,原本温柔清澈的眼眸也闭着,长睫染了鲜血,后来又干了,只凝结在一起。
仿佛被什么击中了,黑影的身形霎时间消失在原地,这是他曾经的……小神仙。
但此时,她手里拿着荒蚀手里最邪恶的那把伞,而抱着她的白骨骷髅腰间别着的是他曾经铭记的那把剑。
曾经那把剑是黑沉沉的色泽,现在它的剑身雪白,如镜般耀眼。
黑影力竭,逃走了。
雪都城外冬春之交的微风里,只留下沈容玉与季青琢。
此时城外的雪化得差不多了,林中地面残余的冰雪斑斑驳驳,就像地上的伤痕。
被修士与邪魔追杀之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抱着沈容玉的头,她轻声说道:小玉,我看不见你了。
她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挲过他的白骨,最后,指尖落在他耳后的仙昙上。
但是……应该很好看。季青琢也不知是在说花还是在说沈容玉。
我带你去雪梁域,找医修治眼睛。沈容玉对她说。
他原本干涸的力量正在逐渐恢复——他当初果然没有预料错误,季青琢跟在他身边,真是……生不如死。
本就是生不如死的一个人,又为何要期盼着有人与他并肩呢?
如此奢侈的一个愿望。
季青琢轻轻柔柔的声音传来,她的双臂环着,将他紧紧抱着,就像在抱着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
她喃喃自语:小玉,莫怕。
季青琢的声音还是平静的,甚至听不出情绪的起伏,当眼上疼痛暂时消退,她也就开始担心起沈容玉来。
沈容玉杀了孟连,而另一只对他们虎视眈眈的邪魔也死了——或许是逃了,但这并不重要。
她不能让沈容玉的伪装失败,身败名裂,他还是要如此光风霁月、高洁无瑕。
季青琢的一字一句吐出的时候,仿佛是机械在输出设定好的程序,她冷静下来的时候,有着一种摄人的可怕。
现在,在我们现在战斗的地方,再开辟出一条新的路来,假装我们从雪都城外,穿过河流,一路战斗到了这里的树林里。季青琢闭着眼,回忆起自己方才听到的信息。
在旁边那侧的树下,有一块石头,石头上有孟连的气息,是他……他那日被你引到城里与孟连战斗之后,他逃出之后,留在这块青石旁休息。季青琢几乎是下意识在捕捉周围的信息,而这些信息在她脑海里回旋,会变为精确的事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