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他身边的,笑得一脸欠欠的,不是那晏镜又是哪一个?
段怡见祈郎中神色不好,举起大锯朝着他走了过来,先生莫要恼我,是怡唐突了。
她说着,见祈郎中不动,朝着门口看去,这才瞧见了站在门口的崔子更。
先前只有那个叫做东平的军爷进了院子,她在墙角锯木头,没有瞧见门外之人。
她想着,一脸惊喜的冲了上去,可是崔将军同晏先生,六年之前,承蒙将军同先生搭救,实在是感激不尽!不知道后来怡派人送去的一点小小心意,将军同先生可收到了?
站在门前的崔子更,看着撸着袖子,举着大锯子,一身刨花的段怡……
我信了你的鬼!
明明昨儿个夜里,在那小巷子里,一早就瞧见过了。那会儿这小娘子心中,十有八九犯了嘀咕:我是要杀人灭口呢?还是要灭口杀人呢?
若非他崔子更技高一筹,此刻怕不是她就要拿那大锯子,打三口棺材了!
好一个感激不尽!
第二十四章 一门怪人
段三娘子送的……酒肆……当真是巧夺天工,子更一直摆在博古架子上,颇为珍惜。
晏镜听着段怡真挚的问话,嘴角微微抽了抽。
当年他们一回到江南办完葬事,便火速出征,待回来的时候,收到了剑南顾家送来的谢礼,珍玩古籍人参鹿茸,颇用了一番心思。
虽然珍贵,但并不出人意料。
唯独在其中的一个茅草棚子,引人瞩目。
十来岁的段小娘子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总不能再凑十一根簪子,同前头那一支一起,凑成一盒子,插满崔子更的头。
晏镜到现在都记得,来送礼的人那张一言难尽的脸,我家小娘子亲手做的,感激恩公搭救之情。
那是他们相遇的那个酒肆,约莫一个食盒大小,屋顶上的茅草根根分明,就连酒肆门前摆放的桌椅,都作了旧,看上去有了岁月的斑驳。
他觉得颇有意思,拿在手中详看。
恰好崔子更上完伤药从屋子里头出来,衣衫还半挂着,他疑惑地问道,你要死了么?烧这样的屋子给自己,我怕先生在地府里的冬日熬不住。
晏镜当时,的确是差点没熬住。
段怡听着,眼睛一亮,多谢先生夸奖,我觉得离巧夺天工,还差一线。
晏镜的脸,一下子五彩纷呈了起来。
姑娘,老夫没有夸奖你!
崔子更瞧着,嘴角微翘,谢礼你当时便给了我,早就已经两清了。
不等段怡继续回话,站在台阶之上的祈先生,便冷哼了一声,他在腰间摸索了两下,取下了一个铜环,朝着段怡一抛,你去开西厢,把里头的东西拉出来。
他说着,拍了拍屁股,在门槛上坐了下来。
一直等着你来,要看快看,看了早些把人敛了,送他去同师父团聚。
段怡接住那铜环,上头孤零零的挂着一把钥匙,她有些诧异的看了眼祈郎中,朝着那紧锁着的西厢门行去。
这里她时常都来,但是那西厢的门,一直都是锁着的。六年来,她都不知道,里头到底放着什么。先生不说,她也不是多事之人,更是没有问过。
门锁许久未开,有些涩住了,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方才打开。
刚开门的瞬间,一股子灰尘扑面袭来,段怡眯了眯眼睛,屏住了呼吸,待灰尘落地,方才瞧见这屋子的中央,竟是摆着一口厚重的黑色大棺材。
棺材一旁放着一个箱笼,盖子开着,里头搁着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寿衣寿被。
甚至,在这屋子的墙角,还搁着两个纸糊的丫鬟,虽然落了一身灰,脑壳顶上都结了蜘蛛网,但也并不能掩盖她们的美貌。
段怡抬头看了看房梁,房梁上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可是她莫名的就想起了知路同她说过的。
祈郎中屡试不第,瘸了腿又丢了夫人,上吊都没吊死,简直是人间凄惨。
先前还笑意吟吟的晏先生瞧着,轻叹了一口气,去门外唤了人来,将那大棺材从屋子里头抬了出来。这群人都是上过战场的,不说战功如何,替人收尸都是一把好手。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将老神棍安顿好了。
段怡又取了新买的寿被,替他盖好了,方才退到了一边来。
祈郎中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晏镜没有同他说着,自取了香,同崔子更一道儿拜了拜。
师兄同我也是有仇的,听闻死讯,本该抚掌大笑……可罢了,祈师弟那么小肚鸡肠,都没有怪你。一路走好,去到阴曹地府,切记莫要再骗师父的银子了。
晏镜嘀嘀咕咕了几句,烧了纸钱,又从关匠人那里拿了锤子过来,师弟还愣着做什么,封棺罢,早些让楚师兄入土为安。
段怡拍了拍自己裙角上沾着的刨花,一脸懵的站在了一旁。
先生,我祖父不是说要请大和尚来做水陆法事?指不定还有其他的人前来吊唁?这人若是没了,少说也要停灵三日。
祈先生听着,翻了个白眼儿,死都死了,还讲究这么些做甚?我若是死了,你就把我烧成了灰,撒在我的瓜田里,到时候结出来的瓜,又大又甜。
段怡无语的侧了侧身子,眼瞅着崔子更的手下,在那个叫东平的壮汉带领下,抬着棺材出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