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诶了一声,叫她别这么见外,端着排骨汤走出来,让陈初自己去端水果给妹妹吃。
我不记得我有妹妹。
陈初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同样不情不愿的杨蕊。
你这丫头!陈江瞪她一眼,不懂事!
他故意抬高音量,想要强调自己在这个家的威严。
但陈初向来吃软不吃硬,单手撑着椅背,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屋内的新装潢,视线每转动一分,厌恶情绪就更浓厚一些。
陈江被她这种近乎挑衅的神情惹恼,碍于情面和心虚又不能发火,尴尬地看向陈最,希望他主动调节这僵局。
你先回房间休息一下吧。
陈最扶住陈初的肩膀,对上委屈的目光,轻轻叹口气,用平静的眼神安抚她。
结果刚推开门,就看到床上她最嫌弃的玫粉色蕾丝被套,书桌也被收拾过了,她的可乐罐子笔筒不知去处,换成了一个小兔子文具袋。
登堂入室,摆出主人的态度,宣示亲密和主权尚且可以忍受,但是现在连她的领域都被彻底侵犯。
陈初不想忍了。
陈最察觉到她的意图,温声道,等下再说吧。
毕竟陈江和杨月芬还在厨房做饭,一唱一和,看着非常默契。
陈初冷笑一声,舔了舔尖细的犬牙,挣开他的手,径直走到杨蕊面前。
这床单是你的吧?
杨蕊迎上她怒气冲冲的双眼,朝后退了半步,靠着餐桌,衡量片刻后,摆出怯怯的模样,看向陈最,目光里带着求助和委屈的情绪。
陈初挡住她的视线,态度居高临下,你换的,还是你妈换的?
厨房的杨月芬听到陈初的声音,后背一紧,用和女儿一样的表情看着陈江。
那是我的房间,你凭什么换成你的东西,啊?
杨蕊一言不发的倔强姿态,让陈初觉得很烦躁。
这几年来,这对母女总是摆出这幅楚楚可怜,委曲求全的样子,明明自己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你干嘛呢,啊!
陈江走到杨蕊面前,和陈初对峙,什么叫你的房间,这个家哪块儿地方不是老子的东西,啊?
犀利的,带着偏袒意味的反问句砸在陈初身上。
她眼中的冷意凝固成冰,十指收拢,指甲掐入手心。正好,我今天也和你们兄妹俩说清楚,从今儿起,我们叁个就搬回来了,等新家装修好了,大家再搬回去。
陈江甩了甩手上没干的水,有几滴落到陈初脸上,带着凉意。
搬回来,一起住
陈初看着杨月芬和杨蕊的脸,她们的脸都很丰润,线条光滑,笑起来时倒是和善可亲,只是眼神里总带着评判和精明的感觉,令人很不舒服。
你为什么之前不说?
陈江被她冰冷的语气短暂震慑住,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但很快就找回气势,这是我家,我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用得着你问?你这孩子今天是不是有点太没大没小了!
陈初一步一步走近他,初叁那年她的身高就已经和陈江并肩了,此刻被怒意驱使着,根本没时间考虑尊卑与恐惧。
她只知道,如果再不发脾气,再不证明自己的存在感,那这个地方就彻底没她的位置了。
你当然不敢说,因为这里本来也不是你的家,是奶奶的家,她们
陈初伸手,指尖像挥出的利刃一般指向杨丽芬,顿了顿,又停留在神情拘谨的杨蕊脸上,也不是陈家人,凭什么留在这里?
你!
陈江感受到了陈初的反感与憎恶和以前有所不同,这次她的火气是冲着自己来的,全然没有至亲之间的温和与委婉。
看着陈江越发苍白的脸色,和因为震怒而颤抖的眼尾皱纹,陈初继续逼近,你不敢说,因为你知道我们肯定不愿意,你知道自己是错的,不会被认可。
襁褓里的孩子已经成长为可以和他对峙,甚至掀翻他地位的存在,藤蔓成了不畏风雨的树,不再需要敷衍和庇护。
陈江觉得恼怒,我错了,我错在哪儿了?他伸手,掐住陈初的肩膀,却被陈最隔开。
你让开!
陈最身形挺拔,他一巴掌按在少年胸膛上,从纹丝不动的执着中感受到隐忍的力量,那双漆黑的眼里毫无情绪。
你从来都不会承认自己的错,明明是自己出轨了,却把脏水泼到别人身上,还说哥哥背信弃义,吃里扒外!
出轨一词犹如平地惊雷,陈江怔怔地看着她,片刻后望向陈最,有些狼狈。
自从知道这件事以后,陈初对陈江便再也没了期待和眷念。
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这么痛苦了。
她想要推开身前的陈最。
你让开!
陈最摇头,侧过脸看她通红的眼睛,浓眉紧簇,很是不忍,初初
让开
嗓音里带了哭腔,陈初像是在祈求一样,双手合十抵在额前,遮住痛苦的模样。
陈江从迟来的控诉中回神,冷笑一声,看着陈最,你和她说的?
陈最缄默不言。
好啊,好,翅膀都硬了
陈江咧着嘴,笑得阴郁,后退着扶住餐桌,手指把桌布攥成混乱的一团,反感的视线戳在陈初脸上,恨不得把她的脑袋剖开。
片刻后,他抓起花瓶,用力一砸。破碎声惊起两道尖叫声,杨月芬立刻护住女儿,躲到了墙角处。
鹬蚌相争,她乐得看残局。
瓷片四分五裂,山茶花的花瓣洒了一地,像凝固的鲜血。
陈初低头,看着这滩血红,这是她精心照顾的花,陪她度过好几个春夏秋冬,相比之下,远比陈江的存在有意义。
她弯腰,将山茶花捡起来,手里挑了片最大的瓷片,逐渐握紧。
你要干什么?陈江怒目圆睁,你今天是不是疯了!
陈最试图从她手里抢过瓷片,陈初!可是在看到她眼中不断涌出的眼泪时,却舍不得用力,哑声道,初初,别这样。
别这样。
从小到大,家里人教会她的不是怎么做自己,而是如何成为大众喜欢的人。
别发脾气,别顶撞长辈,别有依赖的情绪,被太自以为是。
她的生命是属于父母的,她只是附属品而已。
陈最觉得自己是理解她的,所以劝她继续隐忍,无能的人只能顺从规则。
陈初看了他一会儿,从他眼中看出了无奈与妥协。
呵
她扔掉瓷片,抱起那束凌乱的山茶花,一步一步往后退,和他们拉开泾渭分明的距离。
砰——的巨响混着闷雷声一起涌进屋内,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陈初跑了。
陈最怔忡片刻后,迅速拉开门追了出去,踩着鲜红的花瓣,不断呼喊陈初的名字。
反了她了,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陈江想起陈初那凄苦且倔强的眼神,心情很复杂,但是愤怒完全镇压了愧疚和心疼,用力砸了下桌子,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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