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温阮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一幅画是能被画完的。
每次看它的时候都能找到不满意的地方。忍不了的,她是这样苛求完美,只好咬咬下唇,用浑浊不堪的水再次化开调色盘上几近干涸的颜料。但这种断断续续的接续方式总令她难受,水蘸多了,落到画纸上的时候会把底下的几层颜料晕开,水用少了,又浓又重,就算及时用手指擦干净多余的颜料,也还是会留下一道十分显眼的痕迹,得再用几层厚厚的浅色盖住才行。
不知道沉时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根本没注意到,两只眼睛一直在画纸上来回游走。不动作时,右手会把画笔的尾端顶在自己的下巴上,仔细端详着,反复思索有没有修改的必要。
他从不打断她,但他也没必要过分安静。因为他知道女人在创作的时候根本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就是自己刻意叫她,她也是充耳不闻的。于是闲适地坐在她身后不远的小沙发上,端着一杯茶,安静地享受两人为数不多的独处时光。
是画得太久了,注意力跟不上,她才肯罢笔。温阮将手里的画笔伸进水桶里一通乱搅,再拿出来简单用草纸擦拭干净。准备回头去拿放在茶几上的水壶,才注意到了他。
你为什么不叫我?她总是这样说,好像他比那些画作更重要。
但实际上,一定是她笔下的作品更胜一筹,沉时对此心知肚明。可他不会那样不知趣,直白地同她说类似于叫你你也不会答应我或者你哪里看得见我的言辞,而是毫不介意地笑着回答,想多看你画一会儿。
画画有什么好看的。她理解不了他的喜好,但这样的回答确实能讨她欢心。
好看的。我每次推门进来的时候都能看见你眼睛里的光亮,温柔,坚定,不知不觉就被吸进去了。男人从边上的保温瓶里倒了些温水出来,再放到她手里。
整整五个小时,从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五点,如果不是调色盘里的颜料不够了,她应该没有在那个位置上挪动过一下,以至于口干得起了一嘴皮。
女人爽快地笑,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而后望着他,大方道,晚上的时间都给你。
温阮一直没有工作,或者说,没有需要打卡、签合同、交社保的正常工作。大概是因为男人能给她提供足够的经济保障,所以她每个月只随便卖几幅练笔的、不怎么上心的小画,左右赚个几千存进银行里,再用其他时间去旅游、采风,一个人到处乱走。而那些照进瞳孔里的美景,最后都会化为纸上的笔触,一点点拼合成难以预料的样子。
她得是自由的。她这一生都在追寻自由,尽管已经有了爱人和孩子,她还是没有停下探寻的步伐,始终执着地朝前走。
沉时闻言,轻笑了几声,又点了头。上一回二人见面还是叁周前的事情,这两天她刚从北边旅游回来,也没怎么和他说话,放下行李就钻进了画室,除了吃饭、上厕所、睡觉,闭门不出。所以要说不想触碰她,是不可能的,甚至可以说,他格外享受这种久别胜新婚的感觉。
小望和阿今的晚饭已经照顾过了,你不用管,明天早上六点我再回家送他们上学。这是全家人的共识,孩子有孩子的空间,大人也有大人的空间。
才五点多点,远不到孩子们吃饭的时间,某个人肚子里的算盘都打到明面上来了。她暗笑,不戳破,开口问,那你想好要怎么喂我这个小朋友了么?
嗯,周二的时候你在电话里说,想吃陈记的鱼,我早上特意让老板给你留了一条最新鲜的,这会儿去应该正好,走吧。他走到孩子的房间门口同他们打了声招呼,紧跟着走到玄关,拿了鞋柜上的车钥匙,推开门朝外去。
女人不爱做计划,她的生活总是充满了不确定的未知数,所以她很爱沉时这种把一切都安排好的举动,让她可以安心地当个不动脑筋的小傻瓜。
车子在城市的街道里穿行,她还和年轻时一样,好奇地向外张望,好像对世界的热情永远也花不光。大概是彻底从创作模式里走出来,女人意识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同他认真说几句话,突然开口,沉时,要不是你工作太忙了,我真想带你一起去旅游。那些美丽的风景,不该就我一个人看到,想想就觉得可惜。说完她还不住地瘪了嘴,像是在替他难过。
温阮每次都会这么说。但凡她看到什么好看的东西,都要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或者小心翼翼地,把那些不可被惊扰的盛满胜景的玻璃球抱在怀里,再在遇见他的时候放进他的怀里。
他跟着导航,轻声哄她,阮阮,我已经看到你眼里的世界了。
想来做创作的人总是这样敏感、脆弱而纯粹的,他们的世界里不存在所谓尘埃与瑕疵,他们看不见不美的东西,甚至经常会因为一朵花的生长、一只蝴蝶的活力而热泪盈眶。
还是不一样嘛,我只能画一瞬间的事情,太短了,加在一起几秒钟都没有。她依旧不死心地辩驳,大概是因为站在高山上,立于田野中,行至空门前,总会被不经意的事物打动,被那些她记录不下来的事情打动,而后兀自哭泣良久。
因为是她定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