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燕羽衣将浆果盘放在腿面,手指搭着它的边缘,稍一用力,指尖穿入鲜红果实之中,汁水瞬间溢满指缝,像是新鲜的血液喷涌而出,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酸涩果香弥漫开来。
“小羽,原本我是想杀了景飏王。”
严渡抚掌,下颚微扬,缓缓地对燕羽衣道:“可当我将刀放进他的口腔时,恨不得拔下他的舌头时,忽然想到了你。”
“如果让他身怀残缺地出现在你面前,或许更会博得你的同情吧。”
男人语气中怀着莫名地侥幸,他神采飞扬,姿态舒展地对燕羽衣继续道:“或许在景飏王眼中,他认为你是不可不防的将军,即便身负重伤,也是比寻常人更强大的战士。但小羽……其实你很明白,那都是外界强加给你的荣耀,在你的眼里,没有任何一件事物大得过亲情,即便父亲那般令人厌恶,你也仍然逼迫自己理解,认为这就是燕氏所必须承担的职责。”
同样做过燕氏家主,严渡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以旁观者评价将军府的人。
他既涉入局中,又主动破局。
旁观者评价燕氏,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严渡不同,曾经为家主的他,有资格去批判燕氏长达百余年的污秽阴霾。
庞大的世家成长至中后期,早已从石上清泉化作不可搅动的泥潭,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一滩污秽。
燕羽衣凝目,明知此刻搭话会被牵着鼻子走,但理智总是会在关键时刻被感性出卖。
“我从来都没有觉得将军府是福地洞天,将军府固然折磨了你,但你又何曾放过我?”
话音刚落,严渡脸色微变,猛地快走几步,一拳砸向燕羽衣所在的这棵树。
嘭&ash;&ash;
树影缭乱,三人合抱的古木纹丝不动,怡然地仿佛从未受过攻击。
燕羽衣摸了摸枝叶,轻声说:“自小你就不喜欢爬树,现在就连打我也不肯来到我面前么。”
“兄长,你是怀恨燕氏,还是单纯只是想找我麻烦。”
“我从未厌恶过你。”严渡的拳头深深扎进树干,显然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血肉与碎木混合,尖锐且带着新鲜草木气息的细小利刺,通过鲜红的蔓延而逐渐深入。
严渡的脸在他自己也不觉中,逐渐变得滚烫,双颊飞起的红色几乎盛满燕羽衣的双眼。
远比他那只皮肉迸裂外翻的伤口更令燕羽衣骇然。
明明是相同的脸,为何他竟觉严渡陌生异常,好像他们今日是初次相见。
穿透那层皮囊的束缚,自己所认为的,可靠稳重,运筹帷幄的兄长,难道都是臆想中的梦吗。
浑身汗毛倒立,燕羽衣头皮发麻地收回双腿,下意识单手往腰间摸,但不幸的是,他在府中卸去所有盔甲,连那把斩马刀都安放在内室,哪里有什么武器可用。
而严渡好像是察觉到什么,竟走到树根,一反常态地向前跨了一步。
“!”燕羽衣心脏漏跳半拍,警惕地死死盯着严渡。
但对方原地停留,他只能看到他头顶的那个发旋,现在的燕羽衣也不敢说完全了解严渡,只得沉默且被动地等待他进行下一步。
“呵。”
死寂中,严渡忽地闷声笑了声,旋即开口问燕羽衣:“怎么,害怕我上来找你?”
“小羽,我何时强迫过,请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严渡收回手,调转脚步,将后背完全暴露于燕羽衣眼底,似乎很放心燕羽衣,毫不在意此刻的人身安全。
这句话中的“请”字用得十分微妙,燕羽衣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他发觉自己竟然只是盯着严渡,想要观察他接下来做什么。
他看着他绕着相邻的树走了圈,而后彻底卸去挂在耳侧的遮罩。来的时候戴着柔软的银丝面具,却是绕开所有守卫进府的。
将军府的守备是森严,但不至于完全没有漏洞。
与其说燕羽衣是不愿耗费心思,不如当做他想给外头那些要他命的高手们较量的机会。
“有铲子吗。”严渡又说。
燕羽衣扶着树干缓缓站起来,身体微向前倾,脚底踏空,径直严渡的反方向飞身而去。
他落地极稳,在距离严渡四五米的地方,凝目抱臂道:“埋酒的是这棵树,你选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