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远比燕羽衣想象得激烈,他被萧骋扯着半边肩胛,始终用不着什么力气,只好徒劳地任由身体漂流。
体温流失飞快,他艰难地摸索着,如果能找到什么把持的东西,或许能够顺着它上岸。
白日目视方便,现在只能捉瞎,何况还有个拖油瓶似的景飏王。
但莫名的,燕羽衣没那么害怕,或许是疑惑与愤怒越过了恐惧,他只想找到真相。
世上比生死更可怕的,是不明真相地被推着走。
鼻腔被灌进冰凉,唇齿全是泥土的腥味,锋利的石子滚进散乱的衣领,不断摩擦着刀伤剑痕。
“萧骋。”
燕羽衣用尽力气,努力让自己的脸浮出水面,声音发颤却嘹亮。
“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经受你的怒火,凭什么你要这么对待我,凭什么我们要走到这一步。
萧骋,凭什么你想死的时候,就得带着我。
而我想死的时候,却得在前缀加上期限,完成那些应尽之责,耗尽最后的价值才能被抛于荒郊野岭。
而自始至终,萧骋始终并未回答他只字片语。
身体力行地告诉燕羽衣,此时此刻,就是要将他在水中折腾得毫无还手之力,即便付出生命的代价。
而事实证明,景飏王也做到了这一点。
兼程跋涉的身体,最后那点精神也被消耗殆尽,燕羽衣用意志力强撑至今夜,已是往日不可突破之极限。
就算心脏再难以承受疼痛,他也得咬着牙坚持下去。那该死的蛊总是在最不合时宜的地方发作,就好像事先知道他必须得坚持才有结果。
眼前走马灯闪过,他看到自己幼年骑马挽弓,少年于雪中习剑,霜落沾梅的季节仍喜欢赤裸着上身,与士兵们共饮烈酒,以及&ash;&ash;
追赶着日照金山,许下能与兄长正大光明并肩的机会。
他不明白萧骋,看不穿世事,就连那丁点的安宁与信任,好像也垂在悬崖间,岌岌可危,摇摇欲坠。
意识彻底消散前,燕羽衣终于摸到了萧骋的脸。
轮廓分明,骨骼锐利地几乎刺穿他的手指。
……
极地迎来的漫长永夜,消弭着军营不熄的火焰。
而属于西洲的光明,则比黑暗短暂数倍。
越往边塞走,这种夜晚便更压抑,即使室内温暖如春,仍旧料峭瑟缩。
“燕将军吃一口吐一口,根本喂不进去。”渔山说。
男人靠坐在躺椅中,看着侍卫禀报,单手抵着额角,失神半晌,忽而定睛恍若初醒。
“什么?”萧骋声音压得很低。
渔山看看藏在门口,拒绝迈过门槛的秋黎棠,重复道:“就算把汤食灌进去,不出半刻,燕将军也会吐出来,棠大夫没法子治。”
萧骋冷笑:“庸医。”
“……”秋黎棠蔫头耷脑,懒得反驳。
“本王记得药库随你取用。”萧骋冲秋黎棠的方向勾勾手,语气倒正常,但目光要杀人。
言外之意是,多少珍贵药材还不够你挥霍的吗。
秋黎棠表情心如死灰,似乎对这次治疗十分挫败。他看着萧骋欲言又止,极少见地将唇抿成线形。
“殿下,再好的药也只能医身。”
“本王又没问别的。”
“燕将军难以吞咽,乃心病所致。”
萧骋闻言,不,看着秋藜棠嘴唇开合间的弧度,忍不住笑了:“他?吃好喝好睡好,什么都有,有心病的是本王。”
病人自信不可怕,可怕的是病人盲目自信。
秋藜棠低着头,再度欲言又止,别在腰间驱逐水土不服的香包幽幽地散发着清爽的香气,从他这边飘至萧骋脚底,再随着空气的流通而萦绕鼻翼两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