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角划过半缕讽刺,又勾起些许弧度,嘲笑萧骋根本不敢踩着这些人的尸体走近来。
正如那夜的明珰城,后宫也是如前朝金殿这般,血流成河,没有人能够在西凉人的铁蹄中残留性命。
而今日,二者调转了身份,燕羽衣成为掠夺者,本该接受胜利的喜悦才对,但他却发觉,自己根本高兴不起来。
杀了这些人,就能令朝堂获得平静吗。
不,它只会像石子投入毫无波澜的湖泊,激起千层浪。
昨日可落阶下囚,一朝翻身,自然也有被他人再度拉下马的时候。
广场在萧骋抵达前,已经被南荣军的先遣清理过。混乱中,有官员不肯缩在角落,试图趁乱逃跑,故而被刀剑无眼,误杀了好几名。
尸身已被安置在偏殿,燕羽衣也没空问他们究竟是哪个宫,他手腕挂着一串铜牌,随风轻盈地叮叮当当奏响起来。
局势混乱,但东野侯府全身而退,独留几名并无所属势力可依靠的武将垫后。
手中掌权的世家们,没一个留下,反倒将那些无权无势的做替死鬼,群龙无首,自然没有燕羽衣亲自坐镇指挥来得镇定。
西凉尸位素餐的官员不少,将门自然也并非全部得力,走后门进朝谋官的比比皆是。
靠近皇都驻扎的军队,通常会一直留在当地做守备,比起那些沙场九死一生,这种既不费力,又能捞油水的差事,自然是还未放出公开的消息,便被世家们私底下瓜分完毕。
对于这些人,燕羽衣抱有半分恻隐,只要对方不下死手,他会留他们性命。
而手中这些刻牌子,则是手下留情后,仍想要拿他做军功,奉给侯府的军士的名牌。
燕羽衣其实有话对萧骋说,但萧骋站在远处迟迟不上来,以为他是害怕尸体,但转念一想,景飏王什么没见过,会畏惧区区死人吗。
恰时,萧骋抚掌提醒道:“燕将军,你现在看本王的眼神,好像要杀人。”
“……”
话未落,余音回荡,燕羽衣眼瞳动了动,反倒笑起来,浑身杀戮消散几分,道:“的确。”
他确实想杀了萧骋。
倘若他真靠近自己,兴上头来,说不准还真就不计后果地割断他的咽喉。
至于那之后的事,反正西洲也乱得像是要亡国,还怕大宸再来为难吗。
天下大乱,谁都别想好过。
燕羽衣的耐心耗尽,但他的体力消耗太大,一时半刻还不太想起身,道:“怎么,怕了?”
景飏王今日难得武装齐备,佩剑束冠,严整利落,眉宇间萦绕的冷冽令人陌生。
他好像总是笑着用那双执萧的手翻云覆雨,将整个局面搅弄得泥泞不堪。
“怕?”萧骋也跟着反问,显然并未将燕羽衣这句话当挑衅。
男人随即抬脚,如履平地般踏着尸体向上,距离燕羽衣只有半臂,他停下来,随手从他指尖取了块铜牌,道:“燕将军,杀这么多人,是要下地狱的。”
隐隐含着淡香的清幽飘过来,燕羽衣眼前模糊了一瞬,再度定神,拳头毫不犹豫地朝萧骋左肩砸过去。
啪。
男人一动不动,出乎燕羽衣意料,他承受了这拳的力道,即便燕羽衣并未真正用力,但他还是实打实地受了这击。
燕羽衣眼眸中闪过名叫做意外的情绪,转瞬即逝。
“金殿前杀人,足以震慑文臣言官,此战后,暂时没有人敢挑衅你的权威。”
萧骋语气极淡地祝贺:“恭喜。”
很长一段时间,即便朝堂恢复从前的秩序,只要早朝诸臣排队经过这座广场,记忆里的血腥都会层层重叠起来,刻进他们的脑海,时时告诫他们,燕将军在这里杀过人,要想妄动洲楚,得先经过燕羽衣的剑。zuill
燕羽衣听不出真心实意,他只相信事实。
现实就是萧骋并未按照提前所约定的那样,在合适的时间地点,带领南荣军进城,以至燕氏暗卫拼死与以倍计的獠面军搏杀。
若放在从前,燕羽衣自然愿意冒险,挑战一本万利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