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从前,即便燕羽衣见惯世态炎凉,所见所得心中触动,这些却也并非是他这个位置该管的东西。
若事必躬亲,那么招揽天下才干有何用?
然而洲楚的境地,燕氏的下场,种种一切告诉他,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所不在乎的东西,或许是他缺失的最为关键的部分。
景飏王是为了告诉他这些,才将他带来喝酒吗。
脑海闪过这么一缕荒唐的念头,燕羽衣的莫名其妙的冷哼在满室寂静中变得格外诡异。
“歌舞是你要的,怎么不高兴。”萧骋饮尽杯中酒,语调慢悠悠的却没什么温度。
燕羽衣:“若隔壁今夜闹出人命,对裴总商,对商会来年的生意,不算是晦气一桩吗。”
萧骋:“所以人命在你眼里,仅仅只是晦气?”
“好无情啊。”男人表情淡漠,起身提着酒壶缓慢走到墙角边,再度安静地听了会。
伴随着一声重物堕地,世界总算是安静下来。
“总商有情,为何不前去英雄救美呢。”燕羽衣反问。
萧骋无辜道:“这里武功最高的是你,能者多劳。”
出手相助便是闹人命的官司,即便无人受伤,对方也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燕羽衣如今躲在狸州,在伤好与部将们汇合之前,应韬光养晦袖手旁观。他略一思索,捻起果盘旁只有手掌大小的小刀,朝着舞姬隔空比划了个十字。
舞姬以为是要拿自己开刀,俏丽的脸终于绷不住讨好的笑容,肩膀颤抖得厉害,眨眼速度变快,显然她的勇气并不足以支撑她的思考的速度。
“行。”
燕羽衣提鞋,刀光在烛影下摇曳,森白的冷刃恰巧从萧骋眼前闪过,萧骋回头,恰巧燕羽衣开口。
“先说好,我杀人你善后……”
“就算总商大人没有兴致兜底,但螳螂和蝉之间,蚂蚱们总得做点什么。”
话罢,他将刀顺手放在门口摆放牡丹的花架上。
萧骋没想到燕羽衣竟然会用蚂蚱比喻自己,他们在地牢之间的对话,这个人竟一丝不落地记在心间,这也算是种记仇吧
但整个疏音楼之中,没有能够成为黄雀的人吗。
男人闷声笑起来,指了指果刀:“我以为你要带走它。”
“杀人不用刀吗。”
“杀他们无需用刀。”燕羽衣临时改变主意,不打算用武器了,抬脚利落离开。
门扉被开半扇,脆弱的隔音终究被打破,预料中降临的哀嚎并未响起,甚至令人有种燕羽衣真是去隔壁敲门友好协商的错觉。
是,萧骋承认,杀人无需用刀。
燕羽衣本身便可作刀。
用得好不好,是否顺手,皆看谁持这柄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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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青年脚步轻快,提着半条胳膊回来,故意炫耀道。
“喏。”
燕羽衣将残肢丢到萧骋脚下,旋即冲瑟瑟发抖的舞姬们半安慰半威胁道:“跪在原地不许起来。”
除掉一个人并不难,就像那个流传已久的千古争论&ash;&ash;
杀贪官,灭污吏,想要推翻朝廷直接杀掉皇帝即可,这怎么能不算替天行道达成目的呢。
但实际上能够造成困苦局面的,是个拥有同一称谓与目的的集体,当权者身份尊贵,但簇拥其上位的幕后之众更不容小觑。
信徒能够轻而易举地造神,天然拥有更大的凝聚力毁神,当神陨落之时,新的信仰将在黎明前再度诞生。
燕羽衣现在只是做了计谋中最简单的那环,无需动脑,消耗无处安放的体力即可。
“既要动手,你身边的那些侍卫哪个不行。”
去隔壁动手的刹那,燕羽衣福至心灵,赏除夕灯火是假,实际上是将他带来当免费打手。
萧骋俯身研究刀口,余光扫过燕羽衣清清白白的衣摆,理所当然答道:“在商会白吃白住,想必某人心中忐忑,整日琢磨如何归还人情,有机会不很好么。”
燕羽衣无语:“真是多谢。”
这会血腥味泛上来了,燕羽衣随手扯了块帘子将肢体盖住,随口问:“这些人身负刀疤,并非寻常商贾,身后有大人物。”
萧骋似乎是看出燕羽衣的疑虑,自然地牵起燕羽衣蹀躞带,将他往门外的那片观星楼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