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有个不算规矩的规矩,封王之人不可掌管军队,只能位列文臣,侯爵是武将晋升的最顶级。
“所以本王说他们没本事。”
萧骋揉了揉眉心,内屋门没关,乘着烛光往燕羽衣的方向望去,道:“执掌五百小兵,被交出兵权无所谓。手握五千精兵,思索是否要被主上处斩。五万军将在手,即可纠集同僚妄图造反。”
“东野侯府有二十万人马,三万骑兵,放在哪个朝代都是雄踞一方的霸主,想篡位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王位与侯爵有本质区别,东野侯这么忠贞吗,看起来像是只有老顽固才会做的事。”
没错,燕羽衣说:“朝堂讲古语的只有他们。”
东野侯府对古西洲的崇拜,几乎狂热到了一种近乎于顽固的地步。
但凡与东野侯府深入合作的家族,都得学会百年前的古老语言,双方来往书信一式两份,一份官话,一份古语。
“所以你们这些家族,为了和东野抗衡,被迫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功课里多了一门古语学?”
燕羽衣无语凝咽,话虽没错,但就这么直接说出来,还是挺没面子的。
“那么护国将军府为何不提出称王呢。”萧骋漫不经心道。
“闲聊,没有别的意思。”他又补充道。
“不知道。”燕羽衣坦然,说:“燕家并非我一人在管。”
“只忠于君主,无论君主说什么做什么,我们只管执行便是,想那么多有什么用。”
萧骋哦了声,冷酷道:“过分听从君主,导致西洲四分五裂,原来洲楚是一言堂。”
“疑意者应该也被你们燕氏杀得差不多了吧。”
燕羽衣:“……”
和这个人聊天怎么这么费劲!
“燕氏少主名声在外,天纵奇才,惊世罕见,那么多赞美之词堆山码海,实际只是市井口耳相传,以讹传讹夸大其词。”
萧骋披上氅衣,趿拉着羊毛勾的软鞋下地,边走边说:“及冠也没有脱离家族束缚,一板一眼皆听差遣。”
“跟提线木偶有什么区别。”
脚步渐近,燕羽衣不想看萧骋的脸,故而整张脸全部扎进被子里,留耳朵在外听动静。
“……”
当他以为他要靠近,脚步声倏地戛然而止,满室寂静。
萧骋忽然停下,不动了。
对方是大宸亲王,日后或许更为摄政之尊,现在共处一室,本该时刻警惕,甚至连睡眠都不该有,但燕羽衣实在困倦,他说不清心中究竟是何滋味。
蒙蔽视线无异于将软肋破绽透露他人,以萧骋的手段,尽可以直接处理他。
胸口闷胀,仿若大雨即将倾盆,乌云密布气压骤紧,死死压迫着呼吸。
燕羽衣难耐地捂住胸膛,眼眶蓦然滚烫,比身体的温度更灼热,情绪来的急促,令他几乎没有反应时间,待意识到泪水盈满面颊,萧骋的手掌已经完全覆盖他的下颚。
男人掀开被子,托起他的身体,单膝支撑他们两个人的重量,着力于床榻边缘。
“哭什么。”
萧骋语气怪异,道:“说话。”
“我……”燕羽衣张了张嘴,觉得萧骋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自己落泪,就算真的在哭,干萧骋什么事呢。
难道他觉得他的哭声影响他入眠?
眼泪像开了闸,很快顺着脸廓安静流淌进男人掌中。
气候关系,西洲人大多生得魁梧健壮,和大宸人有根本的体格差距。
燕羽衣站在西洲男人堆里,随便抓个人比对身形都足以抵得上两个他。在大宸人的审美中,这是一等一的样貌,身姿也是大宸女子最爱的高挑欣长。
可惜生在西洲,一个以力量为美的国度。
萧骋掌心湿漉漉的,袖口也快被哭湿了,燕羽衣身体滚烫的热气几乎化作浪,一阵一阵向他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