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骋略一思索,俯身靠近燕羽衣,从薄纱之间窥得青年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叹道:“烧灯续昼,不知烧的是谁家灯,等的又是哪里的昼。”
“斛录寺是个好地方,那只有香火,活人死人都能供奉。地上做连通神明与生灵之间延续的纽带,地下关些魑魅魍魉超度炼化,是人是鬼,不都在权势之间吗。”
“连昨夜的蜡都是我帮你续上的。”
“若我是魑魅,王爷是什么。”燕羽衣摩挲着茶碗边缘,五指由渗透着血色的粉,转而化作狰狞的白,手背青筋骤然暴起。
咔嚓&ash;&ash;
茶杯粉碎。
四面八方贯穿的风,掀起细碎粉末,长发飞扬,斗笠几乎被掀翻过去。
“如果是为了刺激我,恭喜,你的目的达到了。”
燕羽衣起身,率先走向城门。
萧骋从钱袋中又掏出铜币,扬声道:“掌柜,这是茶杯钱。”
城门进出,畅通无阻。
比对通缉令的士兵,甚至刻意忽略了他们的存在,经过关卡的刹那,有人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士兵自然而然地冲向远处。
守城的每个人都表现得那么恪尽职守,燕羽衣甚至从中察觉不到他们举止的异样,就好像当他是空气,放走他如感受风的浮动洄游般简单。
这就是萧骋冒着被暴风雪吞噬的风险,也要带他下山的目的吗?燕羽衣脚底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至蹿后脊,冻得他忍不住绷紧身体。
燕氏于朝堂之间周旋,执掌整个明珰城,乃至下辖两城的巡防治安,多少年来严防死守,从未有过如今日这般,任由大宸重要人物单刀直入的窘境。
不,或许从前便有过,萧骋轻车熟路的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
西洲,漏得像筛子!
可怕如地狱罗刹般的念头在心中回荡,燕羽衣藏在袖袍之间的手终于忍不住颤栗,并非恐惧,更不是害怕。
竟有人直面挑战护国将军府的权威。
燕氏百年,西洲境内从未败绩,却在今日洲楚逢遭劫难之际,被人当面扇了个又响又亮的巴掌。
若不除掉此人,恐日后整个西洲都是大宸的囊中之物。
燕羽衣目露凶光,微微舔了舔干涸的下唇。
必须杀了萧骋,一定得杀了萧骋!
不能让他活着走出西洲!!!
与此人合作风险太大,依靠他的势力斗倒西凉,难保不会步前者后尘。
“对了,待会我们去吃烤牛肋。”在前带路的萧骋忽地停下,回头说。
“嗯。”
燕羽衣不动声色,淡道:“我不喜欢吃太咸。”
“辣的呢。”
“也不喜欢。”
萧骋啧声,抱臂道:“你,去喝西北风。”
“西洲现在不刮西北风。”燕羽衣揉了揉发寒的肩膀,抬臂不慎扯动伤口,面颊滑过一丝不耐,但眼前的景飏王似乎正在等待他点头答应。
旋即浅道:“银钱在殿下那里,自然吃住统归殿下决定。”
话音刚落,什么东西突然横飞过来,哗啦啦清脆作响,燕羽衣双手接住,竟是织花锦做工的钱袋,且分量不轻。
萧骋做甩手掌柜的姿态,笑道:“我是生人,不比燕大人对这敖城熟悉,这几日便劳烦你多多关照才是。”
“还有。”
他一字一句:“若公子再殿下殿下地称呼,你我都得遭殃。”
“燕家一生只侍奉君主,我不会如渔山那般称呼你。”燕羽衣略思索片刻,提议道:“我在外有用过盏语这个名字。”
“沾衣欲湿杏花雨?”萧骋觉得名字有趣,反复念了几遍。
“你似乎很喜欢和羽同音的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