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连绵的火海,烧毁的何止是洲楚打造的半壁辉煌,百姓因此蒙难,却被当作理所应当。
燕氏的尊宠沿袭多少代,便替洲楚皇帝杀了多少人,荡平多少艰险,怎么就到了自己这瞬息倾覆呢。
燕羽衣昏昏沉沉地,耳畔回荡属于父亲的叮嘱,即便父亲大人已去世多年,他也仍记得这个身姿卓越伟岸的男人托起自己,将他架在肩头,面前起伏的山峦尽收眼底。
父亲说:“燕家已经与洲楚皇室紧密相连,血与肉共呼吸,没有了燕氏的洲楚活不成,洲楚被西凉吞没,那些附属我们的部下也会因此被抄斩。”
“我们是海鸟与汪洋的关系,山峦与草木的情谊。”
“所以我们不能停,停不下,你必须舍弃那些没有必要的情感。”
“但不能牺牲自己,因为没有人比你更清楚燕氏,更了解洲楚的难处。”
“我们都是新一任少主的基石。”
燕羽衣:“父亲是家族的主人,也会成为石头吗。”
“是。”父亲答,温暖宽厚的掌心摸了摸燕羽衣的脸:“少主诞生后,家主便已随时准备为少主牺牲。”
踏入朝堂的那刻起,所有人都是被局势随意摆布的棋子。
这不对。
燕羽衣无数次想反驳父亲,却只能在心中疯狂摇头。
这样显得大家都很没用,难道生在世上便得被即刻定义吗,这和物件有什么区别。
窗外传来遥远的钟声,燕羽衣静坐至天光大亮,积蓄的体力已然能够支撑他完成一场谈判后,他开口,声音冷淡而漠然:“你们的主人是谁,景飏王吗,我要见他。”
第3章
他想见人,却不问人是否想见他。
“这位燕大人想必想了一夜,最终发觉只有大宸才有这个底气成为他的交易伙伴。”
从渔山口中得知燕羽衣求见的消息,萧骋正在寺庙正殿供香。
露水深沉的时间,天擦亮,这里前来乞求神明庇佑的祷告者便已稀稀拉拉地来了不少。
萧骋笑道:“要见我,却并非求见。”
“看来我们这位燕大人仍未意识到自己已并非什么将军,他那个镇国将军府的名头,现在只是道催命符。”
“亡国奴而已。”
洲楚与西凉虽共称西洲,倒更像是面和心不和的夫妻,共处屋檐下却没什么感情,整日想着怎么弄死对方,继承所有家产。
洲楚亡,西凉兴,日后西洲直接称作西凉,称作亡国奴也恰当。
渔山:“那王爷见还是不见。”
萧骋骨节分明的手伸向茶杯,莞尔道:“不见。”
“他该见并非本王。”
“是谁?”渔山脱口而出,实在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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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南方传来急报,五公主安然无恙。
消息与萧稚抵达,即便相差一日,萧骋也硬生生晾了燕羽衣六日有余。
萧稚发丝飞扬,着嫩黄色纱裙跳下马,脸颊与鼻尖都是红的,样貌与萧骋那年送嫁时没什么不同,眼神中的担忧几乎满得溢出来。
少女提着裙摆奔向皇叔,却蓦地记起了什么,猝然停下脚步略整理仪态,端起公主的架子缓步来到萧骋面前,施施行礼,恭敬道:“阿稚见过皇叔,皇叔万安。”
萧骋抱臂,眼神落在萧稚肩头半晌,用对待下属的表情打量着与自己虽有血缘,关系却不算深厚的小辈。
萧稚彻夜奔袭,累得头晕眼花,脸色也难看得很,她在萧骋这里向来没什么好印象,萧骋当着父皇的面说她难当大任,不给大宸添麻烦便已万幸,和亲哪里指望她有所建树。
“皇叔,我……”
“来人。”萧骋打断萧稚,比起能言善辩的公主,他更希望她是个提线木偶小哑巴,道:“送公主进东厢房休息,还有。”
他绕过萧稚,大步走向躲在暗卫身后,好奇地眨巴着眼睛四处张望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