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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胡丙和老昆,赫萧返身回到司机房,脸色平静如初。
外面怎么了?缪璃问。
一点小事故,胡丙和老昆去处理了。
缪璃没再追问,她很累,坐在椅子里看着聂深。聂深的皮肤正在褪色,青色光泽比刚才浅多了。
缪璃微微吁了口气,忽然说道:其实他死不掉的。
哦?
虽然中了毒,不过没有扩散,血液里的毒素不至于致命。缪璃抬脸望着窗外的夜色,聂深的恢复机能很特别,不是一般人。即便放置不管他,大约三五日,他自己的复苏机制就能发挥作用。不过我们等不了那么久,是吧?
赫萧缄默不语。
缪璃又将目光投向窗外,喃喃道:如果我不出手,你打算怎么治疗他?
赫萧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那我只好让他碰触金属物了。
缪璃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反正到了最后,人总是要赌一下的。赫萧说。
你总能赌赢。缪璃苦笑。
一时无话。
缪璃瞥了聂深一眼,从椅子上站起身:等他自己醒吧。我该回去休息了。
赫萧迟疑了一下,说:咱们一起守着聂深。
为什么?缪璃微微睁大眼睛。
院子里雾太大,不好走。
缪璃艰难地一笑:晚上独自穿行在宅子里,这么多年……
今晚不行。赫萧坚持道。
算了,我不问,问了你也不肯说。缪璃不再抵抗,坐回椅子里。
她太累了,靠着椅背闭上眼睛,忽然又睁开眼睛说:我去汽车里躺着吧。
就在这里吧,安全。赫萧这时表现得像个执拗的孩子。
缪璃无奈,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忽然睁开眼睛,神情恍惚,似乎在聆听什么。
赫萧忙问:怎么了?
缪璃走到窗前,侧耳细听:是钢琴声。
林娴在你的琴房?赫萧也听到了隐约的钢琴声。
不。缪璃断然摇头,很奇怪,不是她的风格。
赫萧眉头紧锁:难道琴声是为了吸引你?
那……林娴危险了。缪璃不安地说,这个时间,她很可能去楼上找我了。
但她应该能听出风格不对。
所以才麻烦,她会去一探究竟。缪璃紧张地说,热爱音乐的人不能拿常理推测。
赫萧迅速考虑了一下,必须回主楼一趟,弄清楚谁在那里。但不能带着缪璃一起走,雾气缭绕的深宅大院处处充满了危机,尽管有赫萧随行左右,也难保万无一失。
小姐,你留在这。赫萧说。
你呢?缪璃急切地问。
赫萧走到汽车房门前,从口袋掏出一支两寸长的哨笛,对着院子吹响了:啾——啾啾。
三声悠长的鸣叫声。
大约三四分钟后,腾、腾、腾的脚步声传来,鲁丑大步流星,身影从雾中浮现,一改平日里笨拙粗蛮的姿态,迅速来到赫萧面前。
鲁丑,守住门口。赫萧说完便走了。
鲁丑当即转过身,背对着紧闭的房门,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
赫萧很快消失在夜雾中。
缪璃在房间徘徊,心里牵挂着外面,十分焦急,但保持着镇定。
她很清楚,歇斯底里或者任性妄为,不仅显露一个人的懦弱自私,还会给别人带来灾难。在这座宅子里,赫萧他们四个用漫长的一生守护她,依存与信赖,是这冰冷空间里的一抹微光。她也在守护他们。
缪璃忽然想到了郭保,不禁叹口气。假如郭保没有去碰金属物……不过,正是那一次意外,使赫萧明白了金属物绝不能碰触,然后就对宅子露出金属的地方做了全面处理,并制定禁令,反复警告。
想到郭保,缪璃又想到了前两天发生在地下室的一幕,于是将目光转向聂深。
这个人如此意外地闯入自己的生活,给宅子带来了灾祸,更给她带来了绝望。
现在就可以杀死他,或者让他变成废人。只需一根银针。
由三十六个穴位组成的死穴,如同环绕身体的黑暗渊面,在其中的一个点上施以妙手,生命瞬即塌陷。
缪璃缓步走到床边,俯身,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自己曾经好奇,想看看他的脑袋里面有什么,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又可悲,这个人能有什么?一旦觉醒,黑暗意志从脑中唤起,他拥有的神秘危险的身份,只会给他带来一个使命:杀戮。
尽管赫萧一直试图考验他,可是对付这个人,赫萧真的有把握吗?
聂深的眼皮忽然动了动,难道他感受到了什么?
缪璃继续注视着他。
', '>')('脑海中却浮现出二十七年前的那名女子。那个温柔的女孩,朴素、安静,在楼梯转角处微笑,笑容如月光般柔和。
那枚吊坠儿,是女孩入宅后第三天,她们互换的礼物。缪璃已经忘记给了那女孩什么东西,而那枚吊坠儿,如果不是那天聂深发现,她也埋藏到记忆深处了。她能记得的,是那女孩毫不犹豫地摘掉项链,取下吊坠儿,送给了她。
缪璃摆脱思绪,从聂深脸上收回目光,命令自己走开。
她从司机房出来,经过车库,打开紧闭的门。鲁丑的背影一动不动。
鲁丑,外面冷,进来吧。缪璃说。
小姐,我就在这。鲁丑没有回头。
屋里一样可以守着。
不一样。
鲁丑突然拱起肩背,盯住前方,握紧了双拳。
缪璃隐约看到雾中掠过一道黑影,仔细去看,却什么都没有。
鲁丑仍然目视前方,后退两步,把缪璃往屋里挤。为了不扰乱鲁丑的心神,缪璃忙退回汽车房。鲁丑在外面关了门。
返回房间,缪璃愕然地发现,聂深已经坐了起来。
缪璃一惊。聂深在呕血,消瘦的身躯绷得紧紧的,脊背弯如一张弓。他身上遍布的银针,在昏暗的灯光下颤动着,波浪般起伏。
地上有一摊血,沿着床脚缓缓流动。聂深的脸色煞白,双眼却亮得惊人。
缪璃恢复了平静,但没有上前帮忙,只是站在旁边看着聂深。
聂深抹掉嘴角的血,靠着床头闭上眼睛。他的胸口也沾着血迹,胸膛的喘动忽快忽慢。
聂深睁开眼睛,似乎才发现缪璃。他的嘴角一动,绽出一丝笑容:看我的反应这么大,估计是龙凤胎。
我看是鬼胎吧。缪璃哼了一声,扭过脸不看聂深。
聂深张了张嘴,竟然无言以对。
赫萧回到主楼后,琴声已经消失了。幽静的氛围使灯光显得更加昏暗。赫萧径直上楼,但在二楼拐弯处,琴声忽然又响起来。
赫萧虽然不懂音韵,但与缪璃朝夕相处多年,不管有心还是无意,就算是一头牛,也能熏出带韵味的牛肉干。
现在的声音与刚才不同。
赫萧提着一口气,脚步极轻,敏捷地踏入三楼走廊。
琴房的门虚掩着,从里间飘出清新流畅的钢琴曲。
赫萧推开门,快步穿过外间,在里间入口停顿了一下,看到一个女子的背影。
林娴?赫萧唤道。
林娴沉浸在琴声中,然后才猛醒般转过头:噢,赫管家。
你在这里做什么?赫萧问。
林娴从琴凳上起身,不安地走近赫萧:我在楼下听到琴声,觉得不对劲,就上来看看。
你看到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可是我确实听到琴声了。噢,还有——林娴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窗户,我进来的时候,窗户是开着的,我刚关上。
赫萧走到窗前,往外看了看。院子里浓雾涌动着,隐约看到不远处有一棵高大粗壮的枯树,鬼爪似的枝条伸向夜空。
赫萧扭脸注视着林娴问:你怎么不好奇,为什么小姐没在琴房?
林娴怔了一下,低头说:我正想问呢,这个时间,她总是要弹琴的。
你知道小姐在哪里?赫萧追问。
不不,我怎么知道?林娴惊惶地看一眼赫萧。
赫萧趋近几步,俯视着林娴那双乌黑的眼睛。林娴眼里弥漫的惶恐,几乎能溢出水来。赫萧嗓音低沉:你怕什么?
没……没有啊,就是今天晚上……好像什么事都不对了。林娴说。
赫萧突然问道:叶彩兰的尸体,你是怎么发现的?
林娴扭着手指,嗓音既无奈又痛苦:我去戏楼那边散步,不小心撞见的。
散步?
嗯,吃过晚饭,外面雾不大,我一直想到戏楼看看……
告诉我实情。赫萧冷冷打断林娴的话,你为什么去戏楼?
真的,就是散步。林娴咬紧牙根,脸庞涨得通红,一只手拼命在口袋掏零食,却什么都没掏出来。
赫萧静默片刻。你回房间吧,今晚别再出来了。他拿出怀表看了看,现在是十一点二十三分,距离午夜零点只剩三十七分钟。今晚注定是混乱的一夜,但任务还要继续,好好做你的事,完成本分。赫萧说。
林娴往琴房外面走了几步,转头问赫萧:聂深还好吧?
他很好。
我有个建议……
任何事情等明天早晨再说。先去完成你今晚的工作进度。
林娴下了楼,走廊里静悄悄的,林娴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经过郑锐和叶彩兰的房间时,尽量躲得远远地,并加快步伐。那两个房间的门缝都黑着。走过汪展和姚秀凌的房门时,底下透出微弱灯光,看来他们都在准备做任务了。
林娴经过聂深的房间时,不由得停了一下,然后匆匆跑进自己房间,嗵地关了门。
走廊又变得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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