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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差俞虽依旧稳稳坐在扶手椅上,眼中却满是疑惑,他略低头看了看脚下,再看向戏台时,他已经不再只关注吕洞宾和韩湘子了。
其余六仙每寄出一样法宝,就有一根傀线从戏台上急速飞出钉在鬼差俞身边。最后的何仙姑那一根,更是直接穿透鬼差俞的心口扎进他身后的地板上。
看到这里,秦小琮胆战心惊,这,秋梨园想干什么?秋梨园放出的傀线没有伤到郭慕竹的身体,对准的是借用他身体的鬼差俞,最后那根傀线直接连上了鬼差俞!
一个很不好的预感从秦小琮心头升起
被傀线穿心而过,鬼差俞竟然毫不惊慌,甚至是带着一丝玩味的笑低头去看那根傀线,还曲起右手食指轻弹了下。那傀线轻轻颤动着,将震颤传递到戏台上,戏台上的八仙均面色如常,继续表演。
这时,八仙已渡海,身形逐渐隐去。戏台上的云雾陡然扩散,变得愈发浓厚。等到云雾散去,戏台还是那个戏台,观戏的人却只剩了鬼差俞和秦小琮贺琅,郭府其他人都不见了。
一束光打在鬼差俞头顶,鬼差俞抬头,眯了眯眼,嗤笑道:这是何意?
秋梨园的声音从四处响起,此番前来,特意为大人奉上一场好戏。
哦?鬼差俞懒洋洋地拍了两下手掌,那可真是太荣幸了,开始吧!
秋梨园道:第一场戏梨园鲁班承继女娲之手。
戏台上早已不见了当初的布景,场地中央出现了一座简陋的小院,院子里堆放着很多戏曲道具。
砰一声,小院正房的房门被人不客气地从里面踹开了,走出一个体态风流的男子,男子肩上扛着包袱,昂着头道:骊唐,你休要再纠缠我了,否则我让陈少爷告知官府一声,你吃不了兜着走!
门里又走出一个年轻男子,这男子身量修长,却有些畏畏缩缩的,微躬着背,低声下气道:桃生,你说走就走,我之前应承下的戏谁来演?你有了好的出路,我不拦你,求你演完接下来的几场,不然我赔不起的
这叫骊唐的年轻男子一开口,秦小琮的耳朵就支棱起来了,这声音,太酥了太好听了,而且,这声音和秋梨园的几乎一模一样!还有,骊唐虽垂着头,只能看清小半张脸,但看起来和秋梨园也很像!
戏台上,叫桃生的伶人完全不理睬骊唐的哀求,扛着包袱头也不回地走了。
骊唐跌坐在门口,过了许久,捂住脸哭了起来。
这时,门里又出来一对中年夫妇,看模样是骊唐的父母。
骊母看儿子难过,也跟着哭起来,桃生实在太忘恩负义了,当初是你把他捡来的,教他唱曲,教他功法,他才刚有出息就抛弃我们,老天爷啊,你就这么不给我们家活路吗?
骊父气得直跺脚,手指着骊唐骂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赔钱货!明明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好嗓子好身段,偏长成你这副样子!你要是不说倾国倾城,哪怕有个一般模样,咱们也不至于受制于人,养成一个跑一个,全是狼心狗肺的东西!桃生走了,上哪找能顶上他的人,等几位官老爷要看戏的时候,我直接碰死得了!
骊唐头垂得更低了,过了会儿,他嚯地站起来,把骊氏夫妇吓了一跳。
骊唐道:我会解决这件事的,我要找一个永远不会背叛我的人。说完,他抬脚就走了。
骊唐站起来后,秦小琮看清了他的模样,忍不住后退半步。这太可怕了,骊唐的左半张脸有大片的青紫焦黑,左边眼睛也有些畸形,使得他看起来面目狰狞,十分骇人。
这是胎记吗?秦小琮心中一紧,作为靠脸吃饭的伶人,骊唐这脸完全不能见人,好容易培养出来的伶人又走了,他接下来如何生活?
突然,一直淡定观戏的鬼差俞猛地起身,直喘粗气,与其说他被骊唐的相貌吓到了,更像是被气得。
秦小琮不由侧目,鬼差俞站了好久,才重重坐回去。
下一场,骊唐再出现时,戴上了一顶帷帽,遮住了他可怖的面容。他走进了一家热闹的木材市场,正在仔细挑选木材。
这时,市场中心响起了咚咚咚咚的敲鼓声,响亮的吆喝声传遍市场,来看一看啊,紫金软楠,世间罕有,价高者得!
顿时,所有人都蜂拥而去,骊唐也不例外,跑得比谁都快,竟然让他挤到了围观人群的最前头。
眼前的空地上放着一张硕大的香案,香案上铺着红色绒布,绒布上躺着一块一人多高的紫金楠木。这楠木外皮金黄,木质纹理极细,遍布紫金色的楠丝,果真是世间极品。
这楠木木质细腻油润,且是可遇不可求的软楠,最易塑形!骊唐忍不住道。
楠木旁边站着的正是店铺老板,闻言冲骊唐竖起大拇指,这小哥识货!
骊唐有些羞涩地点点头,抑制不住内心的渴望,这等好料不知会落入何人手中?
老板得意道,自然是价高者得,一万金起!
此言一出,周围人声鼎沸。
一万金?除了王公贵族谁能买得起?
王公贵族买得起的也没几个!
周围人正议论纷纷,忽然来了两列官兵,将骊唐他们尽数驱赶到一旁。
让一让,俞王殿下来了!
随王殿下到,哪个不长眼的敢挡路?
两列官兵竟然当街争吵起来。
接着,两个风流倜傥的贵公子骑着高头大马,一前一后疾驰而来。这两个贵公子一个是俞王,着紫色锦袍,另一个是随王,着白色锦袍。两人不过十五六岁,都神情倨傲,几乎是一同下马。
看到他们,周围百姓又嗡嗡嗡议论起来了。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这两个纨绔又要一掷千金了。
随王看到那块楠木,眼睛一亮,我出两万金,给我包起来!
老板面色一喜,还未开口,俞王道,等等,我出三万金。
随王毫不退让,恶狠狠盯着俞王,六万!
好家伙,围观百姓集体倒抽一口凉气,一下就翻了六倍了。
俞王道,十万。
随王面露难色。
俞王得意地笑了,抬我府里去。
俞王的随从得意地抬着紫金楠木从随王身边走过,随王气得脸色煞白,当即抽出腰间的鞭子一阵乱抽,滚开,别在本王面前碍眼!
几个随从被抽得惨叫连连,有两个人泄了劲,一行人便失去了平衡,那块紫金楠木就滚落到了地上,咕噜噜地撞向了人群。
这一下可如同捅了马蜂窝,一群人被撞得东倒西歪,跑得跑,踩得踩,等到把人都控制起来,俞王一看,他刚花十万金买的紫金楠木被踩成了碎片,完全不能看了!
', '>')('俞王气得脸色煞白,抽出剑要和随王拼命。
店铺老板一看如此,忙卷了银票跑路。周围的百姓怕被殃及,瞅准了空一哄而散。已经没人去管那根紫金楠木了,谁都知道,紫金楠木极具观赏性,越大越完整越值钱,碎掉的紫金楠木一文不值。
可有个人还没放弃,秦小琮眼看着骊唐在一片混乱中,东捡西捡,将那根楠木捡了个七七八八后,这才宝贝地捂着包袱逃走了。
骊唐带着他捡来的紫金楠木回到了家,将自己关在卧房里。数日后,房门终于打开了,骊唐走了出来。
一直担心儿子的骊氏夫妇围上来,看到骊唐,两个人都惊呆了。
眼前的骊唐,宛若新生。他左脸上可怕的胎记完全没有了,整张脸肤如凝脂,清俊秀美,正是一张伶人梦寐以求的脸!
第31章 戏中傀(九)
骊唐向骊氏夫妇拱手行礼,父亲,母亲。
骊母喜极而泣:好,太好了!
骊父也连声道好,我们家可算有生路了!
骊母激动地抱住了儿子,这一抱就发现了不对,唐唐,你身上怎么这么凉?不对骊母仔细观察眼前的骊唐,你不是我儿子,你是谁?!
骊唐微笑着,并不答话。
这笑容有些诡异,骊氏夫妇紧张地抱在了一起,连连后退。
母亲别怕。屋内传来了骊唐的说话声,老夫妇俩眼睁睁看着又一个儿子走了出来。这一个骊唐,左半张脸上依旧有着可怕的胎记。
骊唐修长的双手上缠着数根丝线,那丝线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骊唐手指微动,另一个骊唐就乖乖走到一边空地上。
儿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骊母颤声问道。
骊唐温声道:母亲,这是我做的戏傀。以后,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们家的台柱子,他永远都不会背叛我的。
可是骊母还想说什么,被骊父拦住了,我看可行,我们刚才都没发现这不是唐唐,真到开演的时候那些外行更看不出。有了这只戏傀接下来的表演就不用愁了。
嗯,父亲说的是。骊唐仰脸看向碧蓝的天空,如今秋高气爽,他是我梨园一行新角儿,就叫他秋梨园吧。
听到新名字,一旁站立着的戏傀笑容陡然变深了。
看到这一幕,在旁观看的秦小琮惊叹不已:没想到小秋是这样出生的,骊唐的手真是被女娲开过光了,竟然能制作出与真人无异的戏傀!
这时,戏台上云雾萦绕,骊唐他们的身影逐渐模糊,秋梨园的声音再次响起,第二场戏,痴心伶人错付瞎眼纨绔。
瞎眼纨绔?这词儿秦小琮汗了。
云雾再次散去的时候,一阵热烈的掌声先爆了出来。
好啊太好看了!
真是太妙了!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伶人,我必要去会会他!
戏台上,正在上演戏中戏。戏台中间是正在团团作揖感谢观众老爷们的秋梨园,戏台下是热烈欢呼的戏迷。
不停的有人将鲜花、金银锞子、珠玉宝石抛上台。
秋梨园好不容易才从台前脱身,回到后台,骊唐已累得瘫倒在地,正在不停地擦汗。
这是他头一次操纵戏傀演主角,且是贯通全场,既要唱,还要注意控制秋梨园的动作,连着几场下来他已是身心俱疲。
骊唐休息时,秋梨园就呆呆地站在他旁边。骊唐歇了会儿,叹了声,好渴。他起身要去拿水喝,却因脱力一时没起得来,又坐了回去。
哥哥喝水。一个好听且极为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紧接着,一杯凉茶被送到了骊唐手中。
这声音太过熟悉,骊唐都没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一杯茶喝见了底,才突然抬头。头顶是秋梨园笑意盈盈的脸,那张脸,除去胎记,也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
哥哥终于发现我了。秋梨园笑道,正儿八经朝骊唐作揖,谢谢哥哥制造了我,以后就由我来伺候哥哥。
啪,茶杯从骊唐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自己制作出的戏傀竟然有自己的灵识,还能跑能跳会唱戏,还口口声声要伺候他,这事搁谁身上一时都消化不了。
骊唐明显被秋梨园吓到了,偷偷\ue1f1秋梨园丢了好几次,可每次他刚前脚进门,秋梨园后脚就跟了回来。
哥哥不必害怕,我不会害哥哥的。秋梨园诚恳道,我在诞生过程中就感受到了哥哥的心意,哥哥想让我生出灵识,想让我学唱戏。我就有了灵识,也学会了唱戏,我永远都不会背叛哥哥的。
如此往复几次,就连骊氏夫妇都看出来不对了,可他们并没有说什么。或许对于为生存而终日奔波的人来说,有些事虽然奇怪,可并未危及他们的生命,反而能让生活变得更好,那他们就没有理由不接受。
秋梨园非常喜欢骊唐,从暴露出自己能自主行动后,整日里哥哥长哥哥短,登台表演时非常卖力,唱过一遍的戏绝对不用教第二遍,大大减轻了骊唐的负担,也让骊唐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创作。再加上秋梨园毕竟是非人之物,表演时常常能做出一些惊艳的举动,很快,秋梨园就成了名角儿。
终于有一天,又一次表演大获成功后,骊唐总算松口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这是正式承认他了?秋梨园欣喜异常,脸上还带着妆,就激动地抱住了骊唐,我太高兴了哥哥!
骊唐略带无奈,你怎么老是叫我哥哥,跟谁学的?
秋梨园眨眨眼,您生了我,论理我该称呼您一声父亲大人,可我样貌年龄与您相仿,唤您哥哥不会惹人生疑。称呼要改吗?
骊唐嘴角抽搐,你还是叫我哥哥吧。
是!
骊唐正式认下了秋梨园,还让他向自己父母磕了头,一家人坐一起吃了一顿饭。秋梨园虽然不能吃东西,可他也很开心,时不时变出些戏法凑趣,惹得骊氏夫妇哈哈大笑。
对内,骊唐和秋梨园是兄弟,在外,骊唐是骊氏戏班班主,秋梨园是他们培养的新台柱子。一人一傀合作无间,骊氏戏班很快声名鹊起,越来越多的达官贵人也成了他们的忠实拥趸,骊氏一家人的生活也越来越好。
不过,相处的时间久了,骊唐发现,秋梨园虽然外形与自己极为相似,性情却与自己大为不同。骊唐出身于社会底层,遇事隐忍,从不轻易与人起冲突,可秋梨园自诞生起就气派尊贵,脾气也不小,对敢来戏班找茬的人从不客气。很多人都知道,秋梨园虽是个美人,却脾气火爆不好惹。
这天,他们被请到当地巨富之家赵家登台表演。一开始,骊唐并不想接,这赵家的小少爷就是抢走桃生的人,他有些怕秋梨园也会
不过赵家出的钱非常可观,秋梨园抢先接了,哥哥不必多虑,我定会好好表演的。我多赚些钱,哥哥就不用如此辛苦了。
如此,骊唐也只好答应了。
当天的表演非常成功。表演时,骊唐特意看了看,并未在赵少身边发现桃生。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大的,也不知道桃生跟了赵少后过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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