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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三口……
任司徒还来不及整理情绪,盛嘉言已将最后一碟菜肴放上桌,边摘围裙边对她说,不是真的数落你,你的脸色不用这么差。说着又招手示意任司徒上桌,过来吧,都做好了,可以开吃了。
盛嘉言在国外留学那么些年,西餐做得像模像样,牛排煎的恰到好处,任司徒帮寻寻切牛排,寻寻却已经等不及了,就着牛奶吃起了盛嘉言的那份通心粉,盛嘉言开好了红酒,给任司徒倒了四分之一杯。
一切都这么完美,如果她方才没有被一家三口那样的邪念攫住,她或许真的能够心无旁骛的享受这个夜晚。任司徒忍不住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吃完晚餐已经是九点多,盛嘉言负责洗餐盘,任司徒站在一边接过他洗好的餐盘,负责擦干后放进橱柜,寻寻则躺在沙发上,拍了拍自己吃得圆滚滚的肚皮,已经惦记起下一餐来:嘉言叔叔,下次再给我做牛排。
盛嘉言听见了,一边继续清洗着餐盘,一边对任司徒说:你瞧你平时把他给饿的,看来我有必要教教你做菜了。
任司徒无谓的耸耸肩,却在这一刻莫名其妙的想起自己对另一个男人夸下的海口……
其实,我一直有在学做菜,等哪一天我学成了,一定请你来尝尝……
你笑什么?盛嘉言突然问道。
任司徒一怔,自己刚才有笑么?任司徒自己都全然没有发觉。她不由得抿了抿嘴角:只是突然想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相信我能学好厨艺给他做一顿饭……想想挺有趣的。
盛嘉言的表情有一刹那的僵硬,但只是一刹那而已,随后那抹僵硬就被微笑掩盖,他似乎也觉得挺有趣,笑问:谁?竟然敢对你的厨艺寄予厚望?
任司徒失笑摇摇头,没说话,盛嘉言也没再追问,因为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手机只响了叮的一声,应该是收到邮件的声音,盛嘉言草草冲了冲手上的泡沫,从兜里摸出手机。
任司徒还忙着擦餐盘,只瞄了他手机一眼,似乎是封邮件形式寄来的电子贺卡,不由笑:现在还有人会用邮件发圣诞祝福?
盛嘉言下意识地答道:你爸发来的……
任司徒脸色一白。
盛嘉言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任司徒,下一秒已改口道:任老师发来的电子贺卡。
……
……
打破厨房里的僵硬气氛的,是客厅里传来的寻寻的一声高喊:任司徒!孙瑶阿姨找你!
任司徒这才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客厅里确实依稀传来她的手机铃声——任司徒避开了盛嘉言看向她的目光,放下手中餐盘快步离开厨房:我去接电话。
任司徒来到客厅的沙发旁,寻寻就把屏幕上闪着孙瑶头像的手机递给她。任司徒一接起,从厨房里带出来的灰色情绪就被手机那头孙瑶的欢呼声打碎了:寻寻的长腿叔叔太给我长脸了!
听她这激动的语气,任司徒逼迫自己忘掉厨房里她和盛嘉言的那番对话,失笑着回道: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个大明星也会对人发花痴。
此话却不掩孙瑶语气里的雀跃:晚宴刚结束,我公司一帮子人转场去酒吧了,你也一起来吧。
我还得陪寻寻呢,就不过去了,你注意安全。
不知孙瑶是不是已经喝高了,嗓门有些大,连寻寻都听见孙瑶在电话里讲了些什么,任司徒还没答应,寻寻已经咋呼开来:去吧去吧!有嘉言叔叔陪我。
听筒那边的孙瑶也说:这么扫兴干嘛!就这么说定了,我车已经开到三环了,很快到你家,你打扮打扮。
任司徒正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回答,耳边又传来一句——
我在这儿看着寻寻,你放心跟孙瑶去嗨吧。
是盛嘉言的声音,任司徒回头时,盛嘉言已走到了她身后,他应该是见她刚才情绪不对,才不放心的从厨房里跟了出来。
任司徒答应了孙瑶,刚挂了电话,张了张口正准备对盛嘉言说句话,寻寻已经开始催促她了:你快去打扮!快去!
见小家伙这么兴奋,任司徒很是不解:怎么我抛下你出去玩,你比我还开心?
寻寻不解释,忙不迭的推着任司徒往卧室方向走去。
在寻寻的督促下,任司徒很快换了身外出的衣服从卧室里出来,寻寻看了却连连摇头:这是你上班穿的衣服!不行!不好看!
任司徒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曳地的黑色连身长裙,和束腰的驼色风衣——自己上班怎么可能穿一身这么行动不便的衣服?这小家伙要求未免太高了。
那我得穿什么?
额……寻寻想了想,煞有介事,露的越多越好。
这回盛嘉言总算站在任司徒这边了:别听他的,这样很好。
盛嘉言噙着笑看着她,慢慢走近。走到她跟前,盛嘉言再度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突然伸手把她扎好的头发放了下来。
这样就更好了。他笑着伸手帮她顺了顺头发。
这个动作……
就像任司徒16岁时第一次见到他,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你就是任老师的女儿啊……
也像是她在没有亲人陪伴,独自在异国接受完手术后,他横跨一整个西海岸之遥赶来,强颜欢笑地抱着她,顺着她的头发: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任司徒从短暂的回忆里走出来,只朝盛嘉言笑笑,便绕过他,走去玄关换好鞋。
别给你嘉言叔叔捣乱啊!任司徒嘱咐了寻寻一句,见寻寻点头如捣蒜,便放心走了。
目送她离开后,盛嘉言牵着寻寻回到客厅,喟叹道:好了,他们两个女人抛弃我们约会去了,我们只能在家打游戏了。
盛嘉言作出一副苦脸想逗寻寻,不料寻寻高高地扬起小脑袋看向盛嘉言:任司徒才不是和孙瑶阿姨约会呢!寻寻眼睛贼溜溜的一转,后半句刻意压低了声音,像在对盛嘉言说着悄悄话:讳莫如深地笑笑,是和男人……
你说什么?
寻寻被问得一愣。
盛嘉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对,估计脸色也有些吓到了孩子。盛嘉言干咳了一声,配合着寻寻讳莫如深的表情,做出一副好奇样:哦?是么?哪个男人?
盛嘉言这么一问,寻寻也就忘记了他方才有些过于严肃的表情,欢快的回答:长腿叔叔!
***
任司徒还没走出公寓大门,就已经感觉到凉意了。大冬天的,在室内穿这样正好,室外则冷得出奇,任司徒在公寓一楼的大堂往外头张望了一下,没有见到孙瑶的车。
她正要摸出手机拨打孙瑶的电话,却在这时依稀看见外头不远处,有辆车停在了停车格中,随后一抹倾长的身影走下车来。
任司徒不禁眯了眯眼看去,越发觉得那抹身影看着眼熟,等她走出公寓大门,冒着寒风跑向那人时,已经十分确定正倚着车身的那人是谁了。
任司徒还来不及发表疑问,已经耐不住这寒风,赶紧坐进了副驾驶座。
他也随后坐进车里,发动了车子。
暖气扑面而来,任司徒不禁偏头看一眼这个侧脸有些寒冽的男人:怎么是你?
男人一笑,那抹寒冽便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浅淡但弧度甚是优美的笑容:这是孙瑶给我的报酬。
***
报酬?
', '>')('任司徒愣了一下,随即笑问:怎么说得好像孙瑶把我卖给你了似的?
他笑笑,也没解释。只当这是一句不用当真的玩笑话。
车子静静的驶出小区,任司徒这才有工夫仔细打量打量这位打扮得格外飒爽的司机先生。
他穿着偏礼服式样的英式西装,并没有配领结,而是穿了件带领针的衬衣,不高调但也足够正式,他看着前头路况的目光,也和那领针一样,泛着幽幽的光泽。这令任司徒不禁回想起孙瑶方才打电话给她时说的那句:寻寻的长腿处处太给我长脸了……
任司徒突然十分好奇,面前的这个男人在年会上到底是怎样谋煞四方的?想到这里,任司徒不禁再度抬眼透过车内的后视镜看他一眼。
然后他的嘴角就牵起了一抹十分不明显的笑意——
有这么好看么?
任司徒一愣。她本能地眨巴眨巴眼睛,这才意识到他这话什么意思,下一秒已嗖地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前挡风玻璃,跟他着打马虎眼:你说什么?
时钟回眸看看她,见她镇定自若的表情下掩藏着一丝心虚,他兀自挑了挑眉,却没拆穿她,继续开车,可不一会儿就听她带点惊讶的低呼道:下雪了!
果然,时钟定睛细看,确实挡风玻璃外,有细的像雨丝的雪慢慢的飘落。这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在平安夜这晚姗姗来迟。也不知是这女人是为了避开之前那个她偷看他的话题,还是真的被这姗姗来迟的初雪吸引了视线,总之时钟余光瞥见的她,正带着一丝笑意全神贯注的看着那些飘落的雪花。
时钟倒是更乐意看她,她穿着黑色的长裙,竖领的黑色蕾丝领口外,露着雪白的脖颈,她微微扬起头的姿势,就像只黑天鹅,姿态如此曼妙……以至于他只是专心于前方路况、顺带着扫了她一眼,一些本不该说的话,却已经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场雪可比现在下得漂亮多了。
原本正望着窗外夜空的任司徒不禁一愣。
她有些诧异的扭回头来看他:你第一次见我不是应该在……高二文理分班之后么?文理分班之后他们才成为同学的,那明明是个夏天……
时钟笑笑:那我可能记错了。虽是这么说,可他此时的笑容,像极了正在回忆某个令他至今难以忘怀的雪夜,看得任司徒越发一头雾水。
这个疑问直到二人到达夜店,他也没给任司徒一个正面解释,没准真的是他记错了或者只是单纯口误,任司徒也很快将这小小的疑问抛诸脑后,进入到这个由炫目的光影、酒精、音乐和妖童媛女们充斥着的世界里。
夜店的三楼被孙瑶的经纪公司包场,楼下虽还对外开放,但一众明星可以通过vip通道直达三楼,绝对保障不受打搅。任司徒和时钟在服务生的引路下来到三楼,任司徒一边脱着外套,一边环顾四周寻找孙瑶的身影。她不是个爱追星的人,但放眼望去,还是在一帮喝酒撒欢的人中看到了不少在电视、广告上的熟面孔——却迟迟没有找到孙瑶的身影。
任司徒把脱下的外套交给服务生,身上便只剩一件竖领的无袖长裙,裙身看似保守,但前襟上那片半透的蕾丝布料却将胸前的一大片春光勾勒得若有似无,裙摆处的开叉设计则让她每走一步,修长的双腿便随之若隐若现,尤其在夜店斑驳的光影衬托中,让人很有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而她还在寻找孙瑶的身影,不远处却已经有男人锁定了这抹倾身而立的身影,端着两杯酒过来,想要一探究竟了……
可当男人走得足够近,下一秒就可以开口打招呼了,却在这时被突然杀出的程咬金半路截下——
时钟不由分说的接过这个男人手里的那两杯酒:谢谢。
那语气,仿佛面对的真的是个送酒的服务生……
时钟说完,不顾男人的错愕,一边啜饮起了其中一杯,一边转身,将另一杯递给任司徒。
任司徒垂眸看一眼递到自己手边的酒杯,这才放弃了继续寻找孙瑶的念头,接过酒杯坐下:谢谢。
时钟再自然不过的在她身旁落座,似乎对满场的各型各款的女明星都不太感兴趣,草草的环顾一眼四周之后便收回目光,专注看她一人:你不跟她们一样过去跳舞?
任司徒随着他的示意看向舞池里扭跳的十分妖娆的男男女女们。她笑着摇摇头:我不会。
当年学校校庆的时候,你、还有其他几个女生,不是还和别班的男同学们出了个节目,合作舞?
有么?任司徒被他一问,拄着头想了很久才终于回想起来,哦对!不过那是华尔兹,跟这个不一样啦。说到这里,任司徒才后知后觉地猛地神经一紧,蓦地回头看向时钟,你竟然还记得?!
时钟耸耸肩:我都跟你说过我记性很好的。
任司徒还在消化他说这话时颇有深意的表情,他已当着她的面站了起来,弯身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我去去就回。
他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垂……任司徒只觉得自己被他唇上传来的有些柔软的触感晕得耳根一热,拿酒杯的手也随之隐隐一僵,时钟却已经直起了身体,很快就穿过了人群消失在了暗处。
任司徒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下意识的开始试着回想当年校庆时的情景……
那似乎是他们进入高二之后的事,为庆祝校庆,老师让班干部们务必自主组织一个节目,当时因为刚分班不久,她和班上部分新同学都不熟,最后她连分班前的老同学都找了个遍,却还是因为少了一个男生,没能凑够五男五女。
正当她为这事有些焦头烂额时,一向有些不合群的时钟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众同学逼着到她这儿来凑了一份子,终于凑够了五对,任司徒开始马不停蹄的组织他们练习。那时的时钟并不是她的舞伴,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任司徒都忘了自己和他还差一点就同台共舞了——
之所以说差一点,那是因为校庆表演前的一个星期,时钟突然出意外摔断了手,当时他们刚好练习到交换舞伴、随后与新舞伴继续共舞的环节,本来任司徒的新舞伴会是时钟,可最后任司徒也没能和他对上手,并且由于他的突发意外,只能由原本的五对缩减到最后的四对,仓促的完成这个表演……
如今回想起来,任司徒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原来她和这位老同学有过不少间接的交集,只不过这些往事都早已随时间散去,没有在她脑中留下太多印象而已。
震耳欲聋的音乐突然停了,任司徒一愣,这才从青春的回忆里迅速地抽回神智,她疑惑的抬起头,只见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傻了眼。
原本夜店里晃得人眼花缭乱的追灯,也随之被屋顶上亮起的水晶灯散发出的稳定光线所取代,当所有人还在一头雾水、面面相觑时,场内悄然响起了华尔兹的乐章。
乐章悠然而起,任司徒也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一脸茫然地听了一会儿,忽然诧异的睁大了眼。
这音乐她熟悉,不就是……
惊诧之余,任司徒看见一个一脸平静的男人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穿越人群走向她。
任司徒忍不住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他还是方才那个穿着英式西装、表情与打扮同样的一丝不苟、一看就有些不容易亲近的时钟,可为什么任司徒总觉得此刻的他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他眼睛里的笑意,那么的摄人心魄。
周围的男男女女经历了短暂的错愕后,配合着音乐,搂着舞伴踏着舒缓的节奏慢舞。此时的时钟也走到她面前。
是你让他们换的音乐?
如果他说是,任司徒觉得自己肯定会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可似乎……除他之外,也没人会做这件事。
但是面前的这个男人始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微微一欠身,朝她递出手来,并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的眼睛,等待她的回应。
任司徒没有多做犹豫便伸手握住了他的,相携着走进舞池。
毕竟是高二学的,任司徒如今的舞步已有些生疏,但显然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和他自诩的那样,有着绝佳的记忆力,有他熟练的带着她起舞,任司徒很安心。
之前这男人用她根本不记得的往事逗了她那么多次,任司徒这回决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本来我们高二的时候就可以跳这支舞的,结果却迟了这么多年。
她也是刚才搜肠刮肚的才想起这件事,任司徒不相信他记性真有这么神,连这都记得。于是她一说完,便笑着抬眼望他。
他深深地望进她的眼里,忽而一笑:你终于记起来了……
这并不是任司徒预料中的反应,任司徒不免错愕,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却只看见了他眼睛里倒影着的自己,以及他眼里那一抹……似是而非的柔情。
任司徒的神智有片刻陷在他的目光里无法自拔,可突然,一股力道猛地撞向任司徒的背。
不知是哪个冒失鬼这么踉踉跄跄的闷声撞人,任司徒吓得一声低呼冲口而出,下一秒却被自己的舞伴牢牢的锁住了腰。任司徒没有狼狈的跌倒,这令她本能地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她刚放松的心神又被猛地揪紧——
她被撞进了自己舞伴怀里。
任司徒的目光顺着对方的衬衣纽扣向上望去,喉结,下巴,嘴唇,鼻梁……最后是那双片刻前差点把她全部神智勾引进去的眼睛。
没事吧?时钟几乎是将她紧搂在怀里。
任司徒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如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仓皇无措的跳动着,她忙不迭的收回目光,怕自己再与之多对看一秒的话,自己又会出现什么不该有的反应。她回头看向那个冒失鬼,刚要发表不满,却见这冒失鬼竟是孙瑶。
孙瑶?
孙瑶一身的酒气,估计都已经不认得眼前的人就是任司徒和时钟了,听任司徒叫自己的名字,孙瑶眯着眼醉笑着,对他们摆摆手,声音有些轻佻:嗨~
一嗨完就身子一歪,彻底倒在了任司徒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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