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出了城。
隔着数里,便能看到大普渡寺门口的车队,以及那高高竖起的离国大旗。
今日是梵音寺使团离开大普渡寺的日子。
这里也围着许多人。
告诉妙真和尚,他们现在便可出发。我们绕路,避开大普渡寺,最终在苔岭会和。
姜奇虎掀开车帘,远远瞥了一眼,便对铁瞳传达命令:我再多送谢真一程。
合上车帘。
这是先生的意思。
姜奇虎解释道:梵音寺使团即将离去的消息,已经传遍四境。你将作为大褚使者,随之一同出使的消息,也已经传出……大普渡寺这些人都想见你一面,等到了苔岭,便会清净许多。
正合我意。
谢玄衣微微垂眸,道:钧山他们呢?
先生替你做了安排。
姜奇虎道:钧山真人提前半日便和邓姑娘到了大普渡寺,他们如今就在梵音寺使团之中……另外,这两位出城的消息,在书楼运作之下,极其隐蔽,目前应该无人知晓,钧山和邓白漪,也是此次一同出使的人物。
辛苦他了。
谢玄衣感慨道:看来他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先生说,你想引出潜藏在大褚境内的敌人。
姜奇虎诚恳说道:想要让这些敌人‘出手’,就需要为对方创造机会。钧山真人和邓白漪姑娘,便是你此次出使,藏在暗处的后手?
出门在外,总有留些底牌。
谢玄衣笑着说道:有钧山在,我会安全很多。
其实……
姜奇虎挠了挠头,咧嘴道:我本想暗中单骑跟随的,但这个提议被先生拒绝了。
……
谢玄衣闻言笑了笑。
这个提议当然要被拒绝。
自青州乱变和玄水大比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姜奇虎关系匪浅。
这位在南疆执行任务的皇城司次座,更是元继谟的首要监管对象——
如果姜奇虎行踪不明。
元继谟一定留有戒心,不会轻易出手。
我总觉得,这趟出使,并不会那么简单。
姜奇虎缓缓收敛了笑意,他诚恳地注视着谢真双眼:这次回书楼见先生,我没来由感到了一股压力……好像有很重要的大事就要发生了。或许是我的错觉,无论如何,请你保护好自己。
谢玄衣也收敛了笑意。
马车绕了一程,离开了大普渡寺,在荒芜的山路之上前进,颠簸。
他掀开车帘,轻轻依靠在车窗旁。
一路是来时看过的风景。
如今要离开了,风景未有太多变化。
谢玄衣轻声问道:你这次与你家先生见面,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知道,自己想杀元继谟这件事……早晚瞒不住陈镜玄。
陈镜玄最了解自己的性格。
有仇必报。
元继谟非杀不可。
不过让谢玄衣意外的是。
陈镜玄猜到了一切。
他甚至猜到了自己不会等待——
当年连阴神后境对元继谟的刺杀,都以失败告终。
自己只是一介洞天。
陈镜玄就没留下一些劝诫?
先生只是与我闲聊,好像没说些什么。
姜奇虎摇了摇头,他想了片刻,喃喃道:嗯,有些话还是值得深思的……
哪些话?
先生说,有些事情总要去试试,哪怕不能成功,试试也是好的。
姜奇虎低下头来,一字一句复述道:他还说,还是当剑修好,世上大多数的烦恼,都能一把剑解决。
谢玄衣闻言,忍不住笑了。
是啊……
他感慨说道:当剑修确实挺好。
……
……
陈府门前街巷,人流攒动。
元继谟坐在茶楼高处,他平静捻着一盏茶水,面无表情注视着那座闭合多日的府邸:前些日子……谢真就在这里听曲?
是。
雀契站在茶桌旁,这一整层茶楼都被清空。
戏伶在台上奏唱,不过声音都在颤抖。
这曲叫什么?
元继谟喝下这盏茶,神色没有舒展,反而皱起眉来。
回大人……此曲名为‘破阵乐’……
一旁的茶楼掌柜,心惊胆战回应,弯腰几乎垂地,姿态卑微到了极点。
破阵乐?什么破曲。
元继谟随意地抬起头,他的目光锁定了天顶盘旋的一只白鸽,茶楼的气氛忽然变得冰冷起来,这只白鸽在陈府上空盘旋一圈,而后离开,掠向了大普渡寺所在的东郊,茶楼掌柜听到这个评价,只觉得天要塌了,忽而耳畔又响起了清脆的脆响。
啪。
元继谟轻笑一声,丢出一串铜钱,摆了摆手:赏你的。
茶楼掌柜汗流浃背,根本不敢动弹。
首座大人赏你的,还不快捡起来?
雀契幽幽开口。
掌柜连忙趴在地上,不顾仪态,将散落在地的铜钱捡起,随后将戏伶,以及小厮全都招呼带走。
这层茶楼,空空荡荡。
只剩元继谟和雀契二人。
皇城司的传讯令,轻轻震颤,不断传来城内城外耳目的消息。
谢真已经离开陈府。
谢真去往大普渡寺,临时变了方向。
谢真抵达苔岭,皇城司次座姜奇虎离开马车,没有随同东行,直接向南进发,此次相见,姜奇虎只是为了护送谢真一程……
方圆坊雪主的行踪已经确认。陛下在玉海猎场玩乐,雪主正在陪同,距离苔岭二百里。
大穗剑宫金鳌峰执法者祁烈的行踪已经确认。祁烈前日便离开了大褚皇城,向西而行,他似乎还有任务在身,目前距离苔岭六百里。
大穗剑宫莲花峰主黄素的行踪已经确认。黄素带着弟子段照去往北方岁清岭静修,目前距离苔岭有四百里。
一条条讯息,在传讯令之中弹起。
元继谟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熟悉他的人知道,这才是最可怖的表情。
他站起身子。
大人,如今时机成熟,要不要就此动手?
雀契替首座大人披上了大氅。
不。
元继谟满心欢喜地注视着远方,笑眯眯说道:再等等,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