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这样说,显然是在开玩笑,可是老狐狸却好一会不出声,急得巴图连连催促,他才道:你过来,你看,两口箱子都很大,但不同,嗯?
巴图道:其中,这一口,看来精致得多,上面应该有绘画,年代久远,剥落了。
随着巴图的语声,有笃笃的声音发出,那自然是巴图用手指在敲打着箱子。
老狐狸道:这口箱子是古董,极有价值,一定是许久以前,王公所有,牧人把它弄了来,运回莫斯科去。
巴图笑骂:几十年了,你这种偷鸡摸狗的毛病,还是改不了。
老狐狸又道:这种箱子,有一个特点,不但在箱子外面,有十分精致的绘画,连箱子的里面,也每一面都有着精致的画,画的材十分广泛,有的甚至是十分精美的春宫。
巴图又笑道:这口箱子外面的画,早就因为年代久远而剥蚀了,里面的还保持完好吗?
老狐狸的声音,听来极度异样,甚至有点发颤:你可以自己看。
巴图打开箱盖的声音和低叹声,都听得很清楚,那自然是他依言打开了箱盖,看到了箱子内部的绘画,感到惊叹。接下来,是短暂时间的寂静,又是老狐狸那种异样的声音:你看出了什么名堂来?
巴图的声音有点迟疑:画竟然保持得那么好,色彩鲜明极了,你看那些人,无名艺术家的杰作。
巴图一面说,一面连连赞叹,可知那箱子里面的画——放牧图,真的画得十分精美。
(我和白素听得有点奇怪,巴图和老狐狸,忽然对一口有着绘画的古董箱子大感兴趣,在当时的情形下,很说不过去,因为他们有许多神秘莫测的疑团要解决。)
(果然,巴图立即有了和我们一样的想法。)
巴图道:你叫我看这些画,有什么目的?
老狐狸嗖吸了一口气:你看仔细,我给你电筒,你仔细看,画里面每一个人,都是十公分左右大小,你一个个看过去。
巴图显然不知道老狐狸的用意何在,他勉强答应着。这时,可以想见他拿着手电筒,在箱子内部照射,一个个人看过去,不时发出一些赞叹声:画得真像,神态生动之极,你看这老妇人,额上的皱纹形成多么奇特的图案。
他一直喃喃地说着,都是一些无关紧要、和那箱子内的绘画有关的话,然后,突然之间,他停顿,可以使人感到,他一定是在突然之间,看到了什么怪异莫名的情景。
(我双手紧握着拳,心中焦急菲名,想知道巴图究竟看到了什么。)
(白素把她的手,温柔地加在我的手背上。)
(我吞了一口口水,盯着录音机看——那自然没有作用,看是看不到什么的。)
巴图的突然停顿,不超过三秒钟,接着,他以骇异绝伦的声音道:老狐狸,你早已看到了?这怎么可能?这是什么魔法?
巴图仍然在尖声叫着:天,这明明是他,明明是他!谁都可以一眼就认得出来,他那口箱子还在,他一直静止?还是在动?
老狐狸叹了一声:静止的吧?可是,我还是在等,等他出来。
这一段对话,巴图和老狐狸的语调,都快速无比,而且讲的话,又莫名其妙之至,所以我们反覆听了好多遍,才算是听清楚了他们讲的话,并且将之化为文字,记了下来。
可是,那一段对话,是什么意思,我和白素,一进之间,都无法了解。
白素首先道:巴图看到的景象,和‘魔法’有关,他一提出,老狐狸同意了。
我苦笑:那是什么意思,魔法可以造成任何现象,他看到了什么?他正用电筒在照着箱子内壁的绘画,怎么忽然会联想到了魔法?
白素缓缓吸了一口气:他正是在画上,看到了绝不应该见到的景象——
我叫了起来:他看到的是一个他,他说:这明明是他,人人一看就可以认得出——
白素立时接着说:是,这个人,还有一口箱子在他的身边。
讲到这里,我们两人都突然停了下来,互望着,心头感到阵阵寒意。
我们都想到了巴图看到了什么样的魔法造成的现象,可是我们又同样不愿承认,因为那实在太诡异了。
当时,我双手无目的地挥动了一会,突然拿起电话听筒来,白素望向我,我道:打电话给原振侠,这个古怪医生,对巫术极有研究,一个超级女巫甚至认定他是生命中唯一的男人他或许可以提供一些意见。
白素缓缓摇着头,我看得出,她并不是不赞成我打电话,而是事情实在太怪异,使她的思绪茫然,不知该做什么才好的一种自然反应。我其实也不是真的想找原振侠,也是因为无所适从,随便找一件事来做做,所以,没有拨号码,就放下了电话;吞咽了一口口水,我道:他们看到了他们要找的人,在图画中。
我鼓足了勇气,才讲出这句话来——那的确需要勇气:他们要找的人,煊赫一时的元帅,在草原上忽然失踪,怎么找也找不到,可是,却出现在一口箱子内部的绘画之中。
人,进入了画中。
这种情景,巴图倒是形容得十分贴切:魔法。
不知是什么魔法,把他摄进了画中去,使他成为画中人。老狐狸先发现了这一点,他当然不敢对任何人说,说了,就会被人当神经病。
可是他也不肯就此放弃,所以他在营帐中等,希望被摄进画中的人,在魔法解禁时,又会从画中走出来。
白素深吸了一口气:一定是那样这这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巴图忽然叫了起来:老狐狸,是你在玩花样,人已经在你们手里,可是你却编了这样一个故事,在这里画上一个和他一样的想用这种鬼话骗我相信,不再找他。这是你的鬼把戏。
老狐狸的声音有点悲哀:我会画画吗?你看看,这人画得多好。
(巴图突如其来的责问,很能把我们的思绪,从虚幻到全然无从捉摸的境地,拉回现实,巴图的指责,自然大有可能。我甚至忍不住叫:你自己不会画,可以找别人来画。)
巴图立时道:有的是会画画的人。
老狐狸又长叹了一声:老朋友,这的确很难接受,人到了画中,可是你的指责,决不是事实。
巴图大声说着话,而且不住有砰砰声传出来,他显然一面说,一面在不断拍打着那箱子。我无论如何不会相信。
老狐狸声音沉着:你要不要听我的解释?
巴图粗声粗气:你不可能有任何解释。
老狐狸道:好,只算是假设——我假设他打开箱子,不知为了什么原因,他可能钻进箱子去,或者想躲一躲,或者就在箱子边上,一种不可知的力量,就把他摄进了图画之中。
巴图厉声道:没有比这番鬼话更鬼话的了。
老狐狸的声音,却表示他真心诚意想把问题解说明白;我在这里很多天了,有时,午夜人静的时候,我贴近箱子——把耳朵贴在箱子上,甚至隐隐可以听到草原放牧时所应有的一切声响,风吹草动声、马嘶声、人声、歌声,还有——
巴图插了一句口:还有你这老狐狸的放屁声。
老狐狸再叹了一声——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频频叹气:我知道,这种力量会把他摄进图画去,就有可能把我也弄进去。好好的一个人,被弄到图画里去,想起来,总不是十分愉快,所以我不敢躲在这箱子里。
巴图声音冰冷:你想说,如果躲进这箱子,人也会进图画中去。
老狐狸并没有立时回答,只听得巴图在斥责:你为什么不断眨眼?又想打什么坏主意?
可知老狐狸在不断眨眼——巴图和老狐狸熟,也就知道他不断眨眼,是在动坏脑筋。
老狐狸道:你的任务是找他,你又不相信我的假设,你有胆子,大可以躲在箱子中,看看是不是有机会进图画中去。
巴图哈哈大笑:你有什么目的,只管说,何必用这种拙劣的方法骗我进去。
老狐狸再叹了一声:你不想想你现在在什么地方,而我又是什么身份?只要我一声令下,你再神通广大,也逃不掉。
巴图呆了片刻,老狐狸表示他要对付巴图,根本不必靠什么诡计,这倒十分实在,巴图没有理由不相信——有一段短暂的沉默,只听得拍拍声不断传来,当然是巴图拍着箱子在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