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也不想:当然可以!
我离开机场,上了计程车,直赴普索利爵士的寓所。
普索利爵士的寓所,是一所已有相当历史的古老建筑物。他当初搬进来的原因,是因为那是一幛鬼屋言之凿凿,原主人搬走,贱价出售。普索利爵士如获至宝,将之买了下来。可是不如意事常八九,他搬进来之后,每天晚上都希望有鬼出现,却一直未能如愿!
他在那间鬼屋之中,住了十多年,一直未曾见到、听到任何鬼魂的存在。虽然上一任住客并不是一个说谎的人,但是对于如此渴望和任何鬼魂有所联络的普索利爵士来说,这总是意兴索然的事。
不但如此,普索利爵士还创设了一个降灵会和很多其他对灵魂有兴趣的人在一起,经常举行降灵的仪式,希望能和灵魂有所接触,但是至今为止,还未曾听到他已有什么成功的例子。
普索利热衷和灵魂接触,我到了之后,发现他的准备工作做得极好。
他不但请了他创设的灵学会中的七个资格极深的会员,而且还请来了三个法国的灵魂学家。
我一进了他的住所,他几乎向我扑了过来,牢牢地握住了我的手,用力握着,他红润的脸上,充满了期望。他将我的手握得如此之紧,以至我不得不和他开玩笑:你不必抓住我,我不是灵魂!
普索利呵呵笑了起来:我们每一个人,都有灵魂!
我开玩笑似地道:爵士,要是每一个人都有灵魂,自从有人类以来,死去的人一定比活着的人为多,那么,岂不是地球上全是灵魂了?
普索利却一本正经,一点也不觉得我的话好笑。他闷哼了一声:你对灵魂,原来一点认识也没有,地球算什么?只有人,才活在地球上,灵魂,可以存在于任何地方!
他说的时候,为了加强任何地方语气,伸手向上面指了一指。我自然知道他向上指的目的,不是指天花板,而是地球以外的任何地方,浩渺无际的字宙之中的任何所在!
我没有再继续和他开玩笑,他又叹了一声:或许他们存在得太远了,所以我们想和他们接触,是如此之困难!
我安慰他道:其实你不必心急,总有一天,会是他们一分子!
普索利怔了一怔,呆了半晌,才道:来,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
他那几个朋友,事实上早已走了出来,就站在他的身后,普索利替我逐一介绍,我握手如仪,一时之间,自然也记不住那么多名字,只是其中一个小个子,已经半秃了顶,看来像是犹太人,名字叫金特,这个人,以后有一点事,十分古怪,自他开始。不过那是另外一个故事,和木炭这个故事无关,以后有机会,我会再记述出来,此处不赘。普索利在介绍完了他的朋友之后,又介绍我:这位东方朋友,经历过无数稀奇古怪的事情,他和我们一样,肯定人有灵魂!
他的那些朋友都点苍头,其中一个身形瘦削,面目阴森,肤色苍白,看来扮演吸血僵尸,根本不必作任何化装的人,他的名字叫甘敏斯。
在我们一起向内走去的时候,甘敏斯大声道:我们是不是可以知道一下,卫先生对灵魂的基本看法是怎样的?
我呆了一呆,甘敏斯这样说,分明是考验我的资格!如果我说不出所以然来的话,那么,他们一定会看不起我,对我以后说的话,只怕也不会相信的。果然,甘敏斯这样一说之后,所有人全向我望来。
这时已经进入了普索利爵士的降灵室那是一个相当大的厅堂,但除了正中有一张椭圆形的桌子之外,别无他物,整个厅堂,看来十分空洞,而且,光线也十分阴暗。
进了降灵室之后,一起坐了下来,各人仍然望着我,在等着我的回答。
我略想了一想:我的看法,灵魂,是人的生命的主要部分。我们的身体,活着和死了,化学成分完全一样,根本没有缺少什么,但是却有死活之别,死人比活人缺少的,就是灵魂!
甘敏斯点着头:照你的看法,灵魂是一种什么形式的存在呢?
我又想了一想:人的身体,其实只是支持活动的一种工具,灵魂通过身体,能活动,能发出声音,等等。但是生命的本质是属于灵魂,而不是属于身体的。请允许我举一个例子
我说到这里,略停了一停,在思索着一个什么样的例子最为合适。
我想到了一个例子,我继续道:譬如说,有一个由电脑控制的机器人,他能行动,能听话,能作出反应,控制他行动的,是电脑记忆组件,放进不同的组件,他就会作出不同的反应。例如放进的组件是如何下棋,他就是一个下棋蒿手;放进去的组件是打桥牌,他就是一个桥牌高手。
我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发现各人都聚精会神地在听着,我才继续道:在这样的情形下,电脑组件,就相当于灵魂。
普索利爵士带头,鼓起掌来:很好,算是相当贴切的比喻。
我继续道:将电脑组件取出来,机械人就没有了活动能力、思考能力,他死了。但这并不表示电脑组件不存在了,电脑组件还在,只不过离开了机械人。在离开了机械人之后,单是电脑组件,自然地无法发声,无法活动。灵魂就是这样的一种存在。而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如何设法,通过一种不可知的方法,和电脑组件中的记忆,发生联系!
我的说法,显然令得在座的人都感到相当满意。因为接之而来的,是一阵极热烈的鼓掌声。
等到掌声停息,我又道:事实上,活人对于灵魂所知极少,身为灵魂是怎样的一种情形,世人一无所知。不过我至少可以肯定一点,灵魂听得见和看得见
甘敏斯立时道:不对!
我忙道:是的,不应该说‘看’或‘听’,但是,如果有一个灵魂在这里,我们做什么,说什么,灵魂知道!
甘敏斯这一次,可没有再提抗议。
我又道:我还知道了一个相当独特的例子,是灵魂在离开了人体之后,会进入一株树内,它的活动范围,离不开这株树!
我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的神情,都充满了疑惑,显然在他们的研究工作之中,从来也没有发现过这一点。
我又道:不单是一株树,就是别的物体,也可以供灵魂暂居
我说到这里,解开了旅行袋,取出木盒,打开,捧出了那块木炭来。
几个人叫了起来:一块木炭!
我道:是的,一块木炭,我提及的一个灵魂,我坚信,在这块木炭中!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的人,脸上的神情,全都怪异莫名,一起盯住这块木炭。
普索利爵士最先开口:朋友,是什么令你相信有一个灵魂在木炭中?
我道:我当然会解释。不过这件事,极其复杂,有许多关于中国的事,各位可能不容易明白的,我只好尽我的力量解释清楚。
我在这样说了之后,略停了一停,就开始讲这块木炭的故事。
直到如今为止,上下百余年,纵横数万里,有关这块木炭的故事,实在够复杂,而且有关炭帮、有关太平天国等等,要西方人明白,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讲起来相当费劲。
我足足花了二小时有余,才将整个经过讲完,相信听的人,都可以知道来龙去脉。
室内一片沉静。最先开口的是甘敏斯,他却不是对我说话,而是望着普索利,叫着他的名字:我们对于卫先生所说的一切
普索利不等他讲完,就道:我绝对相信卫斯理所讲的每一句话。
甘敏斯道:好,最根本的问题解决了!根据卫先生的讲述,我得到的结论是:林子渊先生的灵魂,有可能在这块木炭之中,而不是一定在木炭中。
我道:是的,我同意这样的说法。可是我想提醒各位,有人曾在x光检查木炭之际,看到过一个人影
甘敏斯大声道:不!灵魂是不能被看见!
我不禁有点冒火,立时道:你怎样知道?你凭什么这样肯定?你的唯一根据,就是因为你未曾见过灵魂!
甘敏斯苍白的脸,红了起来,看来他还要和我争论下去,普索利忙道:别争论了,我们就当作有一个灵魂在木炭中,我提议我们先略为休息,然后,一起来和这位林先生的灵魂接触!
普索利的提议,没有人反对,那块木炭就放在桌子中央,我们一起离开了降灵室
我来到了普索利为我准备好的房间之中,普索利跟了进来:你别对甘敏斯生气,他是一个十分认真的人,有时固执一点,可是他是搜集灵魂和世人接触的资料的权威!
我哼了一声:不要紧,反正我也不是绝对肯定林子渊的灵魂是在木炭中,也有可能,他的灵魂是在炭窖壁上的一块砖头中!
我的回答,令普索利有点啼笑皆非,他又说了几句、就走了开去。我洗了一个热水澡,又休息了片刻,仆人就来通知晚膳。
晚膳的菜式,极其丰富,但是可以明显地感觉得出,所有的人都心不在焉,食而不知其味,显然,全记挂着那块木炭。
晚膳中,也没有人讲话,每个人都在想:等一会如何才能使自己和木炭中的灵魂接触。
晚膳之后,大家喝了点酒,仍然没有人说话,然后,普索利道:我们可以开始了!
各人都站了起来,走向降灵室。降灵室中没有电灯,只在四个角落处,点了四支烛,烛火闪耀,看来十分阴暗,更增神秘气氛。
各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有几个人得到了我的同意,用手指按在木炭上,有几个闭上眼睛,口中喃喃自语,有的盯着那块木炭,全神贯注,各人所用的方式,都不相同,甘敏斯最奇特,在一角落处,不住地走来走去。
我倒反而没有事可做。我不是一个灵媒也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和灵魂接触,我尝试过集中精神,但是,一点结果也没有。所以,我只好等着,看这些灵魂学专家如何和灵魂接触。
时间慢慢地过去,有两个人,忽然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接着,匆匆站起身,向外走去,在我还未曾知道发生什么事之际,门外已传来了他们强烈的呕吐声。
普索利喃喃地道:有一个灵魂在,我强烈地感到,有一个灵魂在!
另外几个瞪着眼的人,也点着头,显然他们也强烈地感到有一个灵魂在!
可是,感到有一个灵魂在是没有用的,必须和他有接触,才能得到结论。
在外面呕吐完毕的两个人,回到降灵室之中,神色极可怕,不由自主地喘着气,用他们自己的方法继续着。
时间在过去,又过了一小时左右,情形还是没有改变,我开始有点不耐烦起来,轻轻地站起来,慢慢地后退,来到了厅堂的一角,看着这些灵魂学家。
当我站在厅堂的一角,可以看清楚整个厅堂的情形之际,我心中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我真怀疑,这些人用这种方法,是不是可以和灵魂接触?
到目前为止,至少已经三小时了,可是一点结果也没有。更令人气馁的是,看起来,也不像会有结果。我想离开,可是又觉得不好意思,因为事情由我引起,所有的人都一本正经,在努力想和我带来的灵魂交通,我反倒离开,当然说不过去。
就在这时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变化发生了,陡然之间,我看到了甘敏斯先跳了起来,他简直是整个人直跳了起来的,同时,脸上呈现一种极难形容的神情,说兴奋不兴奋,说惊讶又不像惊讶。
接着,几乎是在同样的时间内,几个将手指或手掌放在木炭上的人,像是那块木炭正在燃烧,或者说,像是那块木炭突然之间通了电,他们的手,一起弹了开来。
其中,几个只是手指点着木炭的人,手指弹开之后,身子还没有晃动,其中一个,是将手掌按在木炭上的,他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手掌弹开,不但手臂向上扬起,那股力量还令得他的身子,向后倒退了一步,撞翻了他身后的椅子。
一切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内发生的,那张被撞翻的椅子还末倒地,另外几个正在集中精神的人,也一起惊叫起来。
在他们的惊呼声中,椅子才砰然倒地。从这样的情形看来,显然是在同一时间之中,他们所有人,都有了某种感应!
我忙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