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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平熠早知傅杰断指是她的杰作,如今从她的口中又听说了一遍,不禁回想起自己当初的惊讶。她让傅杰断指的决定,她在喜宴上悔婚的决绝……两个月前,她的一切都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这些不可思议,他这辈子第一次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那次容城之行,送她出嫁本只是为她撑个场面,不致使她被傅家人欺负了去。更主要的是控制傅家和接回孟舟。
可当他看见她在喜宴上的冷漠,她似怒非怒的表演,他忽然发现他差点因为自己的计划赔进她的一生,哪怕这原是她所求的。
后来,他们于月光之下夜谈,她在天刀山上醉酒呢喃,她的一言一行,一笑一怒,一点一点闯进他的心里,让他失去理智,将原先的计划全部抛之脑后。
傅家可以不谈,梦舟可以不接,他只想让她留在自己身边。他们之间,是他先动了心,却是她先向他靠近。
他对她原来就有诸多情感,或心疼,或钦佩,或怜惜,或着迷,在那一刻全部释放了。
似玉。他忍不住动情,唤她的名字。
宋似卿仍沉浸在王容康要来容城的消息中,抬头看见他深情的目光,正专注地看着自己。心中暖意流淌,笑容不觉从心底洋溢至嘴角。
她弯起眉眼,嘻嘻笑着,毫不避怯地迎上他的目光。
孟平熠目光微怔,未料到她的大胆,他故意敛起神色,抬头望向月亮。只是那耳根微微泛红,透露了心思。
竟害羞了?
宋似卿轻笑了声。她知道,他从不是个外露的人,却不曾想一个动情的目光便让他不习惯。
她走到他的身旁,轻轻搂住他的肩膀靠了一会,桂花幽香,缕缕不绝。
孟平熠一贯挺拔的身姿轻轻弯了弯,将她搂入怀中。
夜色静谧,月光清亮,悠悠地照在两个人的身上,映出融合的影子。
夜渐深,孟平熠离开了。
日子也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宋似卿偶尔去过几次尺素阁闲逛,那里聚集的书生越来越多,虽不曾在她面前议论什么,但从老板娘的神色便能看出京城的风云愈演愈烈。
可回到家后,又仿佛无事发生。她知道,是父亲、安平和孟平熠将她拦在了风雨之外。
直到沈梦舟的书信递来,她才真切感受到这件事的严重。
沈梦舟在信中说,沈家最近遇到了大麻烦,其中有关她父亲的旧事,恐怕沈鸿将放弃她这枚棋子。
宋似卿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她早就提醒过沈梦舟认清现实,但她不听,如今才清醒,实在太晚了。
宋似卿并不同情她,她如今的遭遇不过咎由自取。可她在信中约她酉时于碎宣楼相见,如若不来,她有法子让所有人同归于尽。
宋似卿叹了口气,实在厌烦了她这倔强如驴的性子,可她又十分了解这人的极端。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如今大梦破灭,保不齐真能做出什么事来。
圆珠,碎宣楼在什么地方?现在离酉时只有不到两个时辰了。
碎宣楼?好像是在桓成巷那边。桓成巷距离侯府较远,圆珠只模模糊糊有些印象。
宋似卿心中疑惑,桓成巷不仅离侯府远,离沈府也不近,为何选择这里。
她收起疑虑,将信封重新装好,交给圆珠:等少爷回来后,把这封信给他。
桓成巷据此大约要一个小时的车程,沈梦舟在信中让她一个人赴约,若要去,此时便得去了。
父亲入朝未归,孟平熠又不在府中,她忽然觉得这封信送来的时候很巧,巧到她只能一个人去。
宋似卿心中有担忧,但又怕自己带着别人去,依沈梦舟极端的性格,能当场自残给她看。
唉!她沉沉叹了口气。对于一个不怕死的狠人,你能怎么办呢?
她让圆珠备了马车独自前往碎宣楼,又安排了几个府兵,让他们在她走后一炷香的时间出发,以保安全。
宋似卿坐在马车上,不禁又想起沈梦舟前世的欺骗,心中怒气不平。可当她走进碎宣楼,看见她苍白且毫无血色的面容时,愤怒又转变为无奈。
就她这个身子,能不能从深秋熬到过年都难说,还在折腾什么呢?
宋似卿走进房间,左右看了一圈,只有她一个人,心中稍稍放心了一点。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宋似卿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
沈梦舟看了她一眼,还未开始说话,先是一顿咳嗽,差点将心肝脾肺全咳出来。
这得积攒了多少怨气。宋似卿身体后仰,往旁边躲开了点位置。
你说你都这样了,不在家中好好养着,出来干什么呢?深秋风大,也不怕吹折了腰。
宋似卿侧目看她,两个月前在容城,她虽孱弱,面上还是有血色的,哪里像现在完全病入膏肓的样子。
我若呆在沈家不出门,只怕哪天死了也无人知道。沈梦舟虚弱的说出口,但话中恨意不减,那口气还没散。
宋似卿无语,沈鸿出卖裕亲王一事,其实并没有证据,只是夹杂在众多传言之中。倘若此事为假,沈鸿一家对沈梦舟也算是仁至义尽。若为真,至少沈清源还能护她。
你为何不回丰都呢?沈清源一生清廉,铁面无私,与沈鸿不同。
沈梦舟别过脸去:我若回了丰都,此生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你还想回来干什么呢?宋似卿无奈。
我当然要回来!只要我还在京城,就有一线希望!沈梦舟情绪稍一激动,又是一阵咳嗽。
瞧她这模样,宋似卿也无意再跟她置气了:先养好身体最重要。
沈梦舟苦笑了一声:深仇大恨若不能报,我要这条命有何用?
', '>')('她转头看向宋似卿:若你是我,全家被亲叔叔所杀,亲生父亲惨死在你面前,这么些年只能苟且偷生,甚至……甚至养育你的人可能是因为愧疚,可能是因为他的兄弟曾经参与杀害了你的父亲才会救你,你会怎么做?你还会想着自己这条残破的身体吗?我这幅身子,哪怕就是与一个人同归于尽也值了!
她一口气说出一长串的话,面上因气急攻心有了一点血色,可紧接着便是长久的喘息。
宋似卿沉默良久,忽然不知该怎么劝她,这样绝望的她,和两个月前的自己有什么区别?
第67章
沈梦舟用手捂着胸口,喘息了一阵才渐渐平息。她的身体单薄的好像一张纸,风一吹就会散了。
宋似卿有些不忍,给她倒了杯热茶,她只看了一眼,没有喝,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日暮西沉,残阳如血。她的眸子里终于有了色彩。
沈梦舟看着晚霞,嘴角缓缓扬起一抹微笑:我离开京城时才五岁,但我始终记得这里的晚霞,比任何地方都好看。
她的眼睛望向窗外,目光却飘到很远的地方。
宋似卿这才想起来,桓成巷是裕亲王府的旧址。碎宣楼所在的位置就是曾经的裕亲王府。
宋似卿抬头,晚霞的确绚烂,但在她的眼里,和侯府甚至和她在容城看见的晚霞并没有任何不同。
你想做什么?宋似卿收起对她的同情,看向她的眼睛。她特地写了封信邀请她来这里,总不会是让她来欣赏美景的吧。
沈梦舟终于回过头来,目光如枯叶般死寂,了无生气:对不起。
宋似卿惊了一下,没想到她这种脑子一根筋的人,居然还会说对不起?
你倒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只是你这般执着,对不起你自己和那些关心你的人。她俩还没有变成朋友,前世的那些欺骗与背叛,也还没发生。
可有些人是真的辛苦保护了她数十年,如沈清源,如孟平熠。
沈梦舟低头微笑:是啊,从前我并没有对不起你,你也没有对不起我,可是今日我要做对不起你的事了。她声音喃喃,忽地凄惨一笑。
宋似卿心神一紧,心道不妙,她就知道这个女人做不出什么好事来!
她蹭地一下站起身来,后退了一步。
沈梦舟看见她后退一步的反应,忽然哈哈笑了,面目扭曲,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如果你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宋似卿看着她脸上的绝望,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虽然以她这幅孱弱的身子,是伤不了自己的,可这种疯子,你永远也想不到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宋似卿转身欲走,沈梦舟却喊住了她:你别走!我有样东西要交给你!
她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宋似卿的面前。
宋似卿看着她:你还想玩什么把戏?
沈梦舟摇头一笑,忽然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还未伸到她的面前,宋似卿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宋似卿有些不可思议:你疯了?你想杀我?自不量力!她毕竟是在土匪山上长大的,岂能被她伤了去?何况,杀了她又有何用?
沈梦舟笑了,眼神终于有了神采:我说了,我如今这幅身子,哪怕能与一个人同归于尽,也值得了。
语罢,她忽然用尽全力,将那把紧紧握在她手中的匕首,狠狠地插进自己的胸膛!
鲜血汨流,染红了沈梦舟的衣衫。她的双腿慢慢失去力气,跪倒在地。
忽然发生的巨变令宋似卿有片刻的惊慌无措,直到沈梦舟跪倒在地,她才惊醒:沈梦舟!你这是在做什么?
沈梦舟的嘴角流出血迹,眼神开始涣散:啊!束荷!
她一声惨叫,唤来了屋外的人。紧闭的房门被推开,候在门口的丫鬟立刻冲进屋内,看见地上的血迹,一声尖叫之后,引来众多客人,纷纷围堵在房间门口。
众人愣了一瞬后,才反应过来,惊呼道:杀人了!快报官!
杀人,报官!众人的话传进宋似卿的耳朵里,她终于明白了沈梦舟所言何意!
她说,她这幅身子能与一个人同归于尽,也是值得。竟没想到,她选择同归于尽的人,竟是她自己!
我没害你,你倒先害我?你是不是疯了?我又未曾害过你全家,你的仇人是皇帝,是沈家,为何要与我同归于尽?
她忽然觉得非常可笑,前世今生,这个女人都要和她同归于尽,这是哪里惹来的孽缘!
宋似卿怒极,猛然松开手,任凭沈梦舟的身体坠到地上。
她的丫鬟束荷立刻冲到沈梦舟的身边,抱着她的身体哭喊:小姐!小姐!是你杀了我家小姐!束荷的双手沾满了沈梦舟的鲜血,她大声喊着,当场便断定了宋似卿就是凶手!
沈梦舟的意识渐渐消散,最后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宋似卿的身上,直到彻底闭上了双眼。
而束荷的哭喊与眼中的凶狠,像是要把宋似卿活生生吃了。她的泪水感染着房间里的陌生人,无不同情地看着她,顺便谴责着宋似卿。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有一胆大心细的人走上前来,试了试沈梦舟的鼻息,无奈摇了摇头。
这个姑娘死了。
众人大惊,不敢相信。束荷立刻狠着脸,伸出手直指宋似卿:是你杀了我家小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啊姑娘,杀人是要偿命的!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走到这一步!毁了别人,也毁了你自己啊!旁边也有人帮腔。
宋似卿看着这一切,只想发笑,她果然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的疯癫!
她冷静下来,慢慢后退了一步,众人以为她要跑,立刻堵住了门。
杀人凶手不许走!我们已经报官了!宋似卿抬眼看去,一个中年男子堵在门口,喊得最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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