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没料到谢渊出手如此果断,直接就是一掌,顿时一惊。
他见那掌风浑厚,如同一堵墙一般压了过来,顿时面色微凝,同样用力一掌,印了上去。
双掌相交,谢昀混身微微一震,三变境的血气和内息鼓荡不休,挡住了谢渊的掌风,面色肃然:
还不错,不过……嗯?
谢渊见谢昀血气勃发,马步扎实,牢牢抵住了他这一掌,掌力同样雄浑,体现了大世家子弟的基本功和高深的修为。
如此年轻就修到三变境,果然不是寻常人。
于是谢渊眉头一挑,大江一曲,叠了一层掌劲。
轰!
谢昀感觉仿佛耳中隐隐听到了遥远的波涛之声,面前这一掌的掌力本就雄浑,堪堪抵住之后,结果瞬间如同后浪袭来,拍在岸上,叠加了前掌,又来了一层!
他顿时神色一变,不敢再有分毫留手,全力催发了自身的功力。
呲的一声,谢昀双脚稍微往后滑退一步,然后马上站住,脸色沉凝:
大金河功名不虚传,不过若是只有这点……哼——
他话没说完,忽然闷哼一声,只感觉那狂涛竟然还有后劲,居然又来了一浪!
谢昀脸色大变,全身血气疯狂鼓荡,然而双足止不住的往后退去。
他低吼一声,面色突然涨得通红,似催动了某种秘技,血气陡然爆发出来,双足一踩,踩破了青石板,牢牢钉在了地上,终于止住身形。
谢渊见二曲掌力竟也没奈何他,脸色微微严肃,瞬间再度催发出一层劲力。
三曲大江,回环不休,一浪高过一浪,直接压向了谢昀!
谢昀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压力,仿佛感受到了城池一般高的巨浪当头压下,面色顿时从赤红变为煞白。他大喊一声,爆发出全身的血气完全向前,不管不顾,只想将面前这狂涛挡住再说!
然而谢渊没有给他分毫机会,刚刚感受到他爆发威力,毫不留手的再度催发内劲。
大金河功四曲连环,掌风威力已经接近他现在的顶峰!
不过刚刚推出第四层巨浪,谢渊就感觉对面坚持不住,于是掌力一放即收,只推三浪向着对手而去。
谢昀感觉谢渊的掌力似乎层层叠叠,一浪接过一浪、一浪高过一浪永不止歇,特别是感受到最后那隐隐间足以压垮自己的气息,面色已经变得呆滞。
这是同境能有的掌力吗?他不是刚刚突破不久么?
好在那如同城池般的巨浪只出现了一瞬便就消失,然而前面的三曲四劲,已经完全摧毁了他的抵抗。
嘭——
谢昀的掌架彻底散开,双手乱摆,直接向后倒飞而回,撞破了窗户,掉到了园里去,发出嘭的一声。
房间里变得安静。
跟着谢昀来的谢景等人呆呆愣愣的看着这一幕,看着谢渊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掌,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这么快?
他们领头的谢昀,在谢渊面前连一掌都坚持不住?
看着谢渊又去细细关心云竹有没有事,谢景面色微妙,悄悄退至众人身后。
云竹看着自家少爷一掌就打飞了家族年轻人中小有名气的谢昀,小嘴一张,同样有些呆滞。
少爷……这么厉害吗?
作为侍女,她们自然不知道许多内幕,不知道什么万妖山、姚天川的,只知道这个少爷遗落在外,好不容易找回来,身份高贵,得小心伺候。
结果这些时日来发现少爷脾性平和,待人客气,伺候起来比谁都容易。下人们心里虽然开心,但隐隐也觉少爷只是含着金汤匙,恐怕不是特别有本事的那一种。当然,谢家的仆役都是精挑细选、好好培训过的,也就是心里一想,倒不至于出现恶奴欺主的事情。
然而现在一看,自家新少爷根本不是无能而无脾气,而分明是……眼界不在这里。
就像族里那些真正的大人物,常常越是位置高,越是心胸阔,不会跟普通人一般计较。
侍剑在旁边眼睛骤然一亮,看着谢渊,爆发出了极为耀眼的色彩。
年纪轻轻的四练丫鬟,天赋不算简单,在谢家里也不多,所以才被选来贴身侍奉谢渊。
只不过她虽然忠心无二,但心中更希望是跟随修为高深、潜力无限的主人,见新的少爷表现平平,对人又没有架子,她索性将所有事情赖给云竹,自己在空闲时间全心练武。
然而这一看才发现,自己的眼力果然还是不够!
能够一掌打飞修炼有成的谢昀,少爷的修为简直是深不可测。
她看着谢渊,纯净的双眼里顿时有了异样的色彩。
谢渊确认云竹没有大碍,微微点头。
而这时谢昀已经从窗子里翻了进来,衣衫沾土,一片狼藉,面色黑沉如水。
谢渊用的是巧劲,没有真想伤他,毕竟云竹也只是撞了一下,这一下回得刚刚好。
但谢昀显然不这样想,当着众人的面被一掌打飞出去,在族中哪怕面对最顶尖的那几个同辈,哪丢过这样的脸?
他面色黑如锅底:
谢渊,你到底讲不讲规矩?既然切磋,便摆好架势,一言不合便偷袭,是什么道理?
偷袭?
谢渊呵了一声:
我真要偷袭,你站不起来。
谢昀顿时脸色发红,怒哼一声:
不要以为耍小聪明就多么厉害了。刚刚的不算!有本事大家好好摆开阵势,切磋一场!
谢渊顿时皱眉,有些质疑道:
谢家都是这样教子弟的?到了外面被打趴下,你也要请敌人等你准备妥当、拉开架势,再开始按擂台规矩跟你切磋吗?恐怕你闯荡江湖,活不过三天。
谢昀有些恼羞成怒,低喝道:
谢渊,不需要你来教我!你在外面的泥淖里混过,反倒教训起我等来了!谢家谢家,你是哪家?你刚刚的话,我要是上报宗老会,信不信就治你个目无家族、出言不逊!
在一众兄弟面前丢了脸面,谢昀彻底有些破防了,一改往日稳重的形象。
特别是感受着谢景等人在旁边似有似无、意味深长的眼神,再想到马上就要减少的资源,未经历过如此挫折的谢昀就怒目圆睁。
谢渊眼睛微微一眯,忽然就有一股肃杀的气势散发出来。
眼前这人的赖皮让他不耐,要不是谢奕给他的第一印象抵过所有,他都快要对谢家有些看法了。
谢昀突然顿了一下,嘴唇微张,却没说话。他感觉面前的谢渊似乎变了个人,看着他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么有耐心。
他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有些色厉内荏道:
谢渊,你待如何?
什么叫我待如何?不是你趁我闭关、擅闯我的宅邸,打伤我的侍女么?
谢渊面色凛然,气势勃发。
谢昀滞了一下,下意识的瞥了谢景一眼,却发现那小子眼观鼻鼻观心、躲在众人身后,一言不发。
他眼珠转了回来,倒也没多说,只是哼了一声:
话不多说,你跟我好好切磋一场,你输了,就别占着这么大的宅子、那么多的资源,自己去退了!
谢渊见他图穷匕见,冷笑一声:
那我赢了呢?
你赢了?
谢昀似乎对自己极为有自信,显然不认为刚刚自己发挥了全部实力,随口道:
你赢了大不了这事就此揭过。
云竹瞪大眼睛,没想到这谢昀如此大脸,他赢就要谢渊让出所有,输了就轻飘飘一句就此揭过?
侍剑也是眼珠一转,如此不公平的赌约,有些荒唐,根本没人会接受。
谢渊看着他,淡笑一声:
那就来吧。
此言一出,不说云竹侍剑都是呆在当场,便是谢昀和谢景等人也没想到,愣在原地。
本来是漫天要价、有商有量,结果谢渊如此干脆?
谢昀面色微沉,显然想到了什么,冷声道:
狂妄自大,等会便让你好看。
谢渊恍若未闻,直接来到宅邸的大院中,此地作为切磋场地正好。
待谢昀在对面踏踏实实的站好,谢渊脚步一踏,不丁不八,淡淡道:
你说开始。
谢昀眼皮一跳,冷哼一声,不占这个便宜,指了旁边一人:
威弟,你做裁判。
好。
一名年轻人走到场中,看着两边都已准备妥当,便手一举,猛然落下:
比试开始!
谢渊手扶剑柄,含而不发,静静立在原地,看着对面的谢昀低喝一声,长剑出鞘,剑尖一荡,陡然刺出点点剑。
剑如同一片暴雨,覆盖半边天际,当头罩向谢渊。
谢景等人看到这一套剑法,顿时精神一振,谢昀还是谢昀,不愧是他们这一波中领头的,剑法卓绝,不同凡响!
这剑如漫天雨幕,点点雨滴都是杀机,虚实相交,常人哪看得真切?然而如此剑法,哪怕只是恍然一瞬,便再也来不及了。
但谢渊自然不是常人。
望着这虚实相交、变化莫测的剑法,谢渊感觉一阵熟悉。
论及变幻精深,剑法中少有能比得过云龙九式的。
谢渊立在那里,望着漫天剑光,一直没有动作,让观战的旁人心里诧异:
这家伙一点反应都没有,就算辨认不清也不应该。
果然还是没拜过名师、念过正统武学精义的,一碰上高招妙法就现了原形。
野路子和大家子弟差别就在这,这家伙就力气大,但是功法差太远。
少爷快闪开呀……
观众们心思各异之间,眼前突然亮了一下。
一道匹炼般的剑光陡然升空,撕开了这片雨幕。
那剑光就像出云之神龙,暴雨被炽热的龙息倒卷而回,陡然蒸发成一片云气,失了铺天盖地的威势,而露出那正中间孤零零的一把剑。
神龙化暴雨为自己的云气,腾云驾雾,冲向那把长剑。
叮——
双剑交击,谢昀手臂巨震,感觉到一股庞然大力还带着隐隐的波涛层叠袭来,顿时吃不住,长剑脱手,抛上高空。
谢渊长剑横切过去,途中剑身一竖,用侧面抽了谢昀的手一下,顿时让丢剑茫然的谢昀吃痛的叫了一声,缩手捂住。
众人抬眼一看,那手瞬间发青发紫,肿了起来。
谢渊反手将剑插回剑鞘,一套动作如行云如流水,而后平静道:
小惩薄戒,再敢欺负我的侍女,动的哪只手,直接给你斩了。
嗤——
谢昀正要说话,飞在天上的长剑这时落了下来,插入石板之中,如同切入豆腐。
他面色阵红阵白,忽然扭头就走,连自己的宝剑也不要了。
谢景、谢威几人面面相觑,而后齐刷刷的看向谢渊,一脸震惊。
只是一下,便连剑都挑飞了?
不管是拳脚还是兵器,谢昀都在谢渊面前走不过一招?
这家伙,竟不是浪得虚名。
他们或多或少的知道万妖山中发生的事情,但是道听途说总比不上亲眼所见,特别是生于谢氏、或是任何一个世家,本就心中骄傲非常,很难相信别人有如此厉害。
直到现在。
谢景眼睛大睁,发现传言可能还是真的,万妖山中就是此人立了头功,而不是靠着崔垒、王启文等人扛大旗而他捡了个漏那么简单。
他顿时脚步一错,更加退至其他人的身后,甚至身子都缩了起来,尽量不让谢渊注意到他。
谢渊扫了一眼剩下的这些人,几人顿时身子一僵。
他们中最强的谢昀都是一招落败,更不用说还不如谢昀的他们了。
谢景缩在后面,谢威无奈,硬着头皮踏前一步,强笑道:
谢渊,今日是我们唐突了,就不过多打扰,这便离开。
他们见谢渊没有说话,赶忙转头朝外面快步走去,背影一抖一抖,显出几分狼狈来。
等等。
谢渊忽然出声。
几人顿时身形一凝,听话的止步,然而心头十分发沉。
此时谢景落在最后面,转头也不是不转头也不是,只得微微侧身,露出一脸客气的笑容:
渊弟~还有什么事吗?啊,你院里的窗棂圃,我会代谢昀赔给你的!保证让人满意!
谢渊见他自来熟的讨好模样,眉峰微微一蹙,疏离道:
如此甚好。不过我想说的是,你们跟其他人说一声,如果还要再来与我切磋,最好准备点东西留下,不要比这差了。
谢渊将谢昀的宝剑呛的一声,拔了出来,随意展示,欣赏道:
是件利器。
玄兵以下,这等宝剑算是顶级的了,符合谢昀的身份。
谢景几人面面相觑,然后讪笑道:
明白,我这就和其他兄弟姊妹转达,一定将你的意思传达到。
谢渊点点头,挥了挥手,示意几人可以离去。
几人如蒙大赦,连忙拱手,然后争先恐后的出了谢渊的大院,直走出好远,才停下脚步,互相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怎么感觉这个谢渊,给人的压迫力这么强?
确实,明明听说他是才突破三变境,可是修为都能碾压昀哥这等中期。
而且他的实力,他的气质,和我等皆不一样。更像是……谢维、谢惇等人。
几人对视一眼,面色现出惊讶、敬畏和复杂来。
谢维、谢惇都是同辈中最顶尖的几人,年龄和他们差相仿佛,一身修为已经极为接近宗师之境,在同境中向来少有敌手。
而谢渊的表现,毫无疑问也是能够同境称雄。
而且这谢渊,比我们的年岁要小上不少。
有一人说道。
好像不到二十吧?十八还是十九?
另一人想了起来。
几人对视一眼,齐齐吸了口气。
明明比自己等人小这么多,但是刚刚为他的气势所慑,反而自己几人才像是小弟。
其实以谢景几人的修为年龄,在谢氏之中也算得上天才,宗师是大有希望。
但相比谢维、谢惇和现在的谢渊,这种能够同境称霸、在天才中同样拉出巨大差距的,才能算真正的天骄。
天才和天才的差别,这些在世家大族中长大的武者,最是了解。
恐怕他们的希冀要落空了,以后大家都得争食。
谢威摇摇头,长叹一声。
大院之中,谢渊收起了谢昀的宝剑,心情不错。
这把剑在外面不得值个、值个……
谢渊值了半天,发现自己对这些东西并不会品鉴。
他有百变玄兵,暂时不需要更好的兵刃。
果然还是伪大少。
谢渊摇摇头,将宝剑丢给侍剑,随口道:
你拿着用吧。
侍剑怔了一下,然后手忙脚乱的接过锋寒无比的宝剑:
这、这如何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这是我的战利品,自然由我分配。只不过这剑对我用处不大,你拿着正好。侍剑侍剑,呵呵,不就是捧剑的丫头么?不过剑是赠你的,拿好。
谢渊满不在乎道,时至今日,普通的宝剑丹药——在他眼中普通、在外界看来是宝贝的,对他而言已经意义不大。
除了真正的神丹妙药、天材地宝,或者玄兵法宝,其他外物勾不起他的兴趣。
回首几年前,拿着几捆烂木柴售卖发愁的日子如同是南柯一梦。
谢渊摇摇头,让云竹找人把烂掉的地砖窗棂等好好休整一遍,然后找那谢景去算钱,自己直接又去练功,总结突破后的收获已经熟悉去了。
谢昀对他而言只是小插曲,但他心中明白,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是龙是蛇,还得搅起风云别人才知道。
只不过狂涛既起,不压倒几个人、淋湿几只落汤鸡,如何收场?
云竹和侍剑见谢渊又去修行,面面相觑。
真是位刻苦的少爷。
瓜子脸的侍剑眼中一闪一闪,有些冷淡的俏丽面容似乎露出亮色。
云竹一张讨喜的圆脸蛋,此时奇怪的瞥了搭档一眼:
少爷自回来了之后,不一直都很刻苦么?
是啊,但是我今天才知道他这么刻苦。
侍剑认真的道。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宝剑,纵然觉得作为奴婢不该受这么贵重的东西,但是手上却紧紧攥住,爱不释手。
云竹歪了歪头,不去理这个武痴,准备按照谢渊的吩咐一五一十的将院落打整好。
嗯,少爷既然出关,还要给他准备沐浴、更衣,今晚他肯定该回卧室了,虽然每天都有整理,但还得再多看一下……
云竹一边想着,一边以管家的身份吩咐其他人去做各项杂事、修补院落,而自己亲自到了卧房,开始整理床铺。
她刚刚伸手,旁边一个人影闪过,抢过被褥,开始麻利的更换起来。
?
云竹看着侍剑,嘴角抽了抽:
侍剑,你做什么?
铺床。
侍剑认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