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凛然,知道这名杀手的战斗技艺几乎是生平仅见,不敢大意,长剑一抖,将云龙九式拼尽全力的使出,罩住杀手。
有遗迹里的上古丹药加持,谢渊不止回归巅峰,还突破极限,此时的云龙九式在占得先机的情况下,竟真勉力将杀手笼罩其中。
杀手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千锤百炼,毫无哨,横劈竖斩也有莫大威力;然而面对宗师级的高深剑法,他并无相应破招,只能以力破敌。但云龙九式最擅长不断变化、避实就虚,此时谢渊只是长剑化作云中龙,缠着杀手,让敌人明明修为高出他一个大境界,却有些有力无处使。
杀手心中惊讶,但若只是如此自然拦不住他,一时三刻他就能寻觅破绽冲出剑式去。
但每当这时,战局稍远处的司徒琴就恰到好处的用琴音拦敌,时机可称完美。
司徒琴目力高绝,心有琴韵。她用出的琴箭威力不见得多大,却正是曲谱转折之处,有四两拨千斤的巧妙,每每和谢渊配合,打在杀手正巧想要破局之时,乱其节奏,回到谢渊剑式正中。
如是数次下来,杀手发现自己竟然还不能轻易破局,心中一凛。
他迅速转变策略,短剑一抖,猛地爆发出比之前出招还快得多的速度,直取谢渊下腹。
偏偏他这一招速度威力倍增,还根本没有几分动静。威力绝大和声息全无原是矛盾两极,在他手中却完美结合,正是刺杀技艺的巅峰展现。
凭这瞬息爆发全部功力的杀招,杀手此前无数次刺杀目标,不乏修为还胜过他之人,就靠这手突如其来、无声无息的刺击杀招。
他不顾周围看不真切、杀机暗藏的长剑,果断的不顾自身,以命搏命。他有信心在对手的剑斩向自己之前,先取了对手的性命。
在如此修为差距下,谢渊本反应不及这一绝杀一剑。
他亦未能看清这一剑如同雷霆一般的轨迹,只是隐隐看到杀手的动作。
然而谢渊脑海中念头一闪,仿佛于哪见过这绝命杀招,然后福至心灵一般,突然有了破解之法。
他隐于云雾剑式中的长剑陡然一转,于胸口斜撩向上,刚好和刺客的短剑轻轻磕了一下。
原本以二变境对三变境,别说这么一磕,就是全力斩击,也不见得能使其剑偏分毫。
但就这么一下,就像打蛇打中了七寸,拿人拿中了麻筋,剑客的手陡然一偏,短剑几乎被带飞出去。
他面色骇然,完全想不通怎会如此!
然而还来不及惊骇,刺客就看到谢渊那磕歪他兵器的长剑不停,竟然顺势撩向他的脖颈。一撩一送之间,锋寒的刃口飞速的接近着他的要害。
千钧一发之际,刺客身躯诡异的扭动一下,让开脖颈,微微侧身,胸口轻轻和谢渊的剑尖擦了一下,带出一溜血。
两人交错而过,刺客一个闪身,避开了司徒琴袭来的一团无形琴劲,仿佛背后长眼一般,让少女柳眉紧蹙。
影子站到了河边,轻轻抹了抹心口,看了看指尖的血迹。
他深深望了谢渊和司徒琴一眼,缓缓倒退一步,无声无息的没入了乌河的河面,只带起了微不可查的涟漪,然后迅速沉静下去。
乌河河面一片平静,斜阳如血,归鸟轻啼,一片静谧。
要不是河边处处是气劲爆发、激烈对战的痕迹,这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刚刚的一切就如幻觉一般。
谢渊和司徒琴默默对视,紧绷的心情稍微松了一点。
是秋风楼的天阶刺客。
司徒琴蹙起秀眉道。
谢渊微微颔首,他也猜到了杀手的来历。
大离朝廷对民间江湖的掌握力度尚可,天下时局暂且平稳,故而邪教与灰色组织向来低调,并无特别招摇的门派。
但近几十年来,唯有一个杀手组织,实力强劲,做事张扬,几乎不把朝廷放在眼中,就连名字都取得秋风楼——
既是取杀人如秋风扫落叶之意,亦是和六扇门总部里传奇的春雨楼遥遥相对。
如此明面挑衅,春雨楼组织了数次围捕,虽然有些效果,但从未让这个神秘强大的杀手组织伤到根本,总是隐匿一阵,死灰复燃。
如此数十年,秋风楼在大离朝地下世界的声望如日中天,而他们实力也的确强劲,只要不是特别离谱的目标,成功率几乎在九成以上,甚至有数次刺杀宗师成功的事迹。
这个实力恐怖的刺客,看其路数,显然是声名远播、亦或者说臭名昭著的秋风楼的天阶刺客,也就是三变境杀手。
天阶刺客不只是达到气血三变境便可评上,而是还要至少刺杀了多名强大的三变境武者之后,方才有此称号。
按司徒琴的眼力,估计这名杀手多半便是秋风楼的天阶刺客,不然没有这种举重若轻、技艺绝伦的表现。
谢渊走到司徒琴身边,仍然保持着警惕的注视着河面,然后慢慢吁了口气:
三变境的对手,竟然如此难以对付。
司徒琴有些哭笑不得:
谢镖头,就是我也不敢瞧不起气血三变境的武者,哪怕他再弱,也是蜕变了三次。同一境界亦有血气高低之差,前中后进度之别,已是难以逾越,更何况大境界?一重境界,一重关山,不是虚言。
不过她美目旋即上下打量谢渊几眼,不无惊异:
不过谢镖头,你那斧技的威力,我这一遭是头一回目睹,确实有些看不明白……这也罢了,最后杀手那一剑,你是如何破解的?竟然还一对一伤到了天阶刺客。你才几多修为?刚刚突破二变境而已,说出去别人都不信!别说别人啦,就是我不是亲眼看到,我都不信!
谢渊没有瞒着司徒琴的打算:
我在剑峰有些领悟,面对剑招常有灵光一闪、反败为胜的时候。
司徒琴听了,愣了一愣,似乎有些失神,喃喃道:
竟是剑心之能么?
谢渊见司徒琴竟然精准的叫出这能力名字,有些意外:
你知道这东西么?我还以为只有……我以为并不多见。
是不多见,只是听说一些传奇的大剑客有,然后……我父亲也会。不过当世除了你,尚未听说其他人具此能力。
谢渊听了,又是微微意外。这……也算某种缘分吧?
司徒琴沉吟一下,露出笑容:
不过咱们俩联手,竟然打跑了天阶刺客,而且还是你伤到他,将他惊退!
她一抚掌,亦显振奋:
天阶刺客出手,十次里有九次都不会失手,也折戟于此。这些人还真是舍得下血本……但来得也太快了。
司徒琴微微蹙眉。
谢渊深刻的体会到了那天阶刺客的恐怖,能够将其击退,自是感到不易。
但他始终注意着水面,两人都默默的逐渐远离乌河河畔,走了好长一截,然后谢渊才道:
先回去再说吧,这一次,我确实知道世家不好惹了。
司徒琴默默颔首:
那你后悔啦?
所以下次我手会更重一点,绝不放人跑掉。
谢渊笑道。
司徒琴微微一笑:
八大家里面,就钱家最会逃跑,最是惜命,所以要抓他们的人最不容易。当初我娘对付他们,也是钱家损失最小。
谢渊点点头,渐渐感到一丝疲惫。
他消耗本大,还是靠小还丹和大力金刚丸恢复。虽然这两者都得自上古遗迹,神妙简直非此世所有,然而这么久过去,大力金刚丸的效果还是渐渐消散,谢渊只感觉体内有些空虚,脚步都慢了慢。
还是修为太低了……二变境的修为只是入场标准,真正要举足轻重,还得再练。
谢渊默默想着。
他走在官道上,耳边隐隐听到乌河的波涛,想起这两日经历的一切,眼神慢慢深沉。
突然,谢渊怔了一下,脚步顿住。
乌河风平浪静,何来波涛?
他陡然感觉水声似乎来自附近,似乎……就在自己脚下。
小心!
一声娇呼响起。
嘭的一声,官道上炸出一个大洞,一股泥水冲天而起,那淡淡的看不真切的影子混在其中。
他朝着谢渊递出无光的一剑,谢渊提前半拍预料,眼睛睁大,身周陡然亮起倒扣金钟!
然而仓促之间的金钟罩挡不住刺客的全力一击,只是凝了那剑一瞬,就陡然破碎成漫天金光,如梦似幻。
短剑刺向谢渊胸口,谢渊眼神一闪,低喝一声,不顾自身,同样一剑捅向刺客心窝。
刺客的剑先一步刺到,谢渊只感觉胸口一烫,那翠玉佛像直接炸碎,一道清光亮起,助他挡下这一击。
谢渊只感觉胸口一闷,并未受伤,然而他的长剑却被影子诡异的闪身扭过,仿佛无骨一般。
影子短剑微收,一息之间回手再刺,然而两人之间突然刮起狂风,让影子手顿了一下,忽而倒退,栽入官道上的大洞之中,瞬息不见。
这地下有暗河!
谢渊凛然道。
两人都防着杀手偷袭,远离乌河,没想到这里地势却如此奇特!
司徒琴微微咬唇,和谢渊一齐扫视着周遭地面,然而周围又陷入沉寂,哪里看得到地下的动静?
但他们能猜测得到,这天阶刺客仿佛一道阴影,就在地下不知何处游曳,随时准备再度出击。
谢渊面色沉凝,再度取出两粒药丸,准备送入口中。
三变境难敌,天阶刺客更难,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个隐患,不然两人都危险了。
谢渊正伸出手,忽然听到司徒琴严肃的声音:
你不能再服药了。
可是……
你把我之前给你的东西戴上,屏息闭耳,然后蓄斧。
谢渊怔了一下,看着司徒琴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没有犹豫,取出两粒白玉般的椭圆石子,如同耳塞,放入耳中。
瞬息之间,外界的一切他都听不见了。
司徒琴见他依言行事后变出大斧,点了点头,将手郑重的放在琴上。
之前她不愿用这个谱子,但现今看来也管不得了。
她的手轻轻按了一下。
谢渊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但看着司徒琴的动作,却感觉心里仿佛漏跳了一拍。
地面似乎微微震颤起来,远处的乌河水陡然起了浪,平地吹起了一股寒风。
一朵乌云刚好遮住了最后的夕阳。
天地骤然变色,司徒琴双手渐渐挥动起来,官道上顿时响起了血腥杀伐之音。
地下暗河猛地波涛汹涌,官道附近的地面猛地震动起来,仿佛地龙翻身一般。
随后是一道一道的水柱混合着泥浆冲天而起,四周不知炸起多少喷泉,而司徒琴在遮天蔽日的水柱中埋头抚琴,如痴如狂,发髻炸散,一头秀发随风狂舞。
谢渊从未见过这样的司徒琴,感觉她身上隐隐有一股慑人的气息散发,让他有些不适应。
突然,一道水柱喷出,弹出一道身影。然而那道影子浑身僵硬,双目圆睁,口鼻溢血,如遭雷亟,仿佛一时间中了定身术,又像被什么恐怖的事物震慑身心。
司徒琴猛地抬头,大喊一声。
谢渊虽然听不见,但看得出战机,顿时双目圆睁,踏步而上,将全身所有的血气、所有的内息,全部灌入这一斧之中,没有分毫保留。
一道恐怖的斧芒当空斩出,直接劈向那道影子。
杀手眼睁睁的看着斧芒接近,然而一动不能动,只能徒劳的动了动手脚。
斧芒毫不停滞的一闪而过,直到半空高处才渐渐消散,将许多冲天水柱腰斩,亦包括了杀手。
啪嗒两声,杀手化作两片,跌落地面,板动数下,一动不动。
那上半身还朝着这边,谢渊直到这时才看清,那是一张平平无奇的中年人的脸,好像见过,又好像到处都是。
司徒琴慢慢收手,有些吃力。她确认杀手身亡,微微松了口气,忽然双腿朝外跌坐在地。
谢渊看着鸭子坐的司徒琴,想要将她扶起,结果刚一踏步,一个踉跄,自己也摔倒。
两人相顾无言,忽然同时苦笑两声。
谢渊叹道:
原来我一直碍着你发挥了?
音波武道,最擅群战,最擅攻击周围潜藏敌人,亦是最不怕刺客。
但与此同时,也是最不需要同伴的。
虽然提前给了他特制耳塞,谢渊本以为司徒琴精准无比、几能绣的琴箭气劲便已足够,结果看来还是需要来首够劲的曲子。
司徒琴面色苍白,摇了摇头:
这谱子……是我娘给的,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练,也第一次用。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用这招。
她看着周围渐渐消散的水柱,许多都带着暗红色。那不止是杀手的血,也有许多暗河里的鱼与周围的动物。
这曲子杀伐太重……八大世家肯定听不得。不过我只能伤到这天阶刺客,最后还得你这无双斧技终结他。
谢渊呼了口气:
你制敌我杀敌,咱俩也是配合无间。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眼露兴奋。
秋风楼天阶刺客,气血三变境强者。
这样的敌人,竟然倒在两名年轻人联手之下。
谢渊和司徒琴一时只觉得彼此携手,再强的敌人也可匹敌。
谢渊悄然伸手,而司徒琴自然而然的伸出手来,两人轻轻的握在一起。
水波荡漾,这一幕缓缓消散。
一个穿着杂役服饰的俊逸青年抬起头来,随手将这玉盘里的水倒入河中,然后立在船舷边,回头看着上游的方向。
竟然死了?
他有些诧异的自语道:
本来还说两个三变境一起,兴许能拿下她……还好忍住了没出手,我早就料到,她司徒琴怎么可能藏得没有底牌?而且绝不止这一张!
他赞叹了几句自己的谨慎和忍耐,心情有些得意,有几分庆幸。
哼了两句小曲,他又想起那个俊朗的年轻男子,面色又瞬间从愉悦变得沉默。
这小子是什么来头?这点修为竟能和秋风楼的天阶刺客过招,那斧头更是、更是不知道怎么说。什么档次的二变能有这样实力的?回头得严查一下!
一个司徒琴已经够麻烦了,再来个这种帮手可不能行,得想想办法……
距离乌河畔的官道十里外。
李泰和一道淡淡的影子正在对峙。
这影子和谢渊与司徒琴遭遇的杀手看起来十分类似,皆是身形幽暗,看不真切。
然而相比那名刺客,这道影子更显暗淡,气息也更为晦涩,哪怕李泰也看不清楚真容。
李泰阴沉着脸:
既然你秋风楼也要来掺和一脚,那平西王府就接下了。今天,我就先将你留在这里,看你见不得光的脸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抽出长剑,刚刚抬起,下一秒已经出现在影子面前,悍然斩下!
影子骤然往后闪退十丈,拉开距离,见李泰再度冲来,忽而闪身,让开了路。
李泰怔了一下,凝眉道:
如何?
任务失败,这一单算我们亏了,告辞。
影子晃了一下,忽然化作肉眼不可查的幽光,瞬息消失在天边。
任务失败?
李泰皱眉,长剑一收,望着官道,陡然从原地消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