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南将袖子在自己面上抹了一把。
在黑暗里,她看不到阿凇的手语,泪水却还是止不住往下落。
阿凇按住了她的手腕,他在她手背上写字。
七日后我会出来。
莫哭,又不是你修炼。
你死了,我就把你埋了。浮南继续用袖子抹眼泪。
不会死,阿凇看着黑暗中她止不住抖动的双肩,如此想。
浮南摸索着将房门打开了,她跑了出去,见了日光,这才冷静下来。
阿凇有所求,她不过应他所求而已,他死了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浮南对自己这么说。
即便如此安慰自己了,但浮南还是选择守着他,她这几天都没去怨川尽头拾荒,留在了家里,留在阿凇房门外。
七日之后,阿凇可能就出来了,浮南想。
但时间还未到七日,便出了意外。
这处安静的小院之外,忽然被许多黑衣的魔族包围了,在外的树林里,一人坐于生着獠牙的恶兽之上,腰间系着剔透的血晶腰带,衣着华贵。他身后站着点头哈腰的珠宝店老板,那只丑陋的蟾蜍魔族。
这血晶腰带,就是这里一位小妖怪提供的?这位衣着华贵的男子取出自己的黄铜千里镜,眯起眼观察着浮南的家,普通,这里太普通了。
大人,是的,她说是在怨川尽头里捡的。店老板战战兢兢地说道。
要在怨川尽头捡东西可不简单,她哪里来的眼力?那人轻哂一声,我闭关二十余载,这里便出了这样的人物,去,去将她抓起来,是死是活都行。
浮南是在吃午饭的时候察觉到异常的,今日是阿凇修炼幽冥经的第六日,她感觉到地面异样的震动,惊得手里的鸡腿都要拿不住了。
她是植物,对于土地的感应很敏感,似乎有很多外来者接近了这里。
这里荒凉贫瘠,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靠近这里?
浮南第一时间站起身来,她推门走出房间,看到院外不远处的密林里有影影绰绰的人影。
她抬手施放阵法,浩然金光笼罩这处小院,靠近的魔族都被弹开,这是正宗的荡魔阵法,对魔族有极强的克制作用。
还有几分好手段。林子里的大人并不着急,他拍了拍自己身下恶兽的鬃毛,荡魔阵法,魔域的魔族会这个?
直接杀了。他眸底燃起狠戾之色,直接命令道。
浮南不过金丹修为,她的法力不足以支撑这个荡魔阵法太久,但阿凇还在屋内修炼,幽冥经修炼时最是凶险,她只能坚持下来。
在外侧魔族不断的攻击中,浮南勉力支撑着,直到那金色的荡魔阵法上出现一丝裂痕。
负责攻破阵法的魔族首领大喜过望,召唤出血红的火光便朝那一丝裂痕上击去。
浮南一惊,她往后退去,脊背抵上阿凇的房门,此时已是深夜,阿凇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前来追杀她的魔族已入了院中,下一瞬,自土地里凸起无数的尖刺,浮南无奈,只能现出自己的原形。
这尖刺模样可怕,其上还带着倒钩,乍一出现时着实将那些魔族吓到了,但首领一刀将那外强中干的尖刺斩断,冷笑道:雕虫小技,莫怕,直接将她杀了。
浮南不知他们为何要追杀自己,她心想自己不能抛下阿凇自己跑。
思忖一瞬,她反身推开阿凇的房门,此时的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阿凇盘腿坐在榻上,尚未重塑的半面脸如魔鬼般可怖,已经重塑完成的那一半身躯却如神祇般俊美。
如此模样,比纯粹的恶魔还要诡异,浮南却顾不上许多,她扑了过去,只将阿凇抱在了怀里。
沉沦在无尽痛楚中的阿凇只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中,她抱着他,仿佛一只贝壳轻轻合上了自己坚硬的壳,只露出柔软的贝肉包裹着他。
阿凇勉强睁眼,他看到浮南紧闭着双眼,身后伸出无数的尖刺,将他与她两人护住,而后,这尖刺带着他们遁入大地之中。
浮南的部分身体化作自己的原形,一只硕大的苍耳种子将他们两人保护在尖刺之中,暂时逃脱了追杀。
你继续修炼。浮南轻声说,她的手轻轻抚上阿凇的后脑,将他按在了自己怀中。
此时,在后的魔族首领追了上来,他追踪到浮南逃脱的路线,蕴着火光的大刀没入土地之中,将苍耳种子表面的许多尖刺削断。
这是浮南的本体,霎时间,背后剧痛传来,在沉沉的重击之下,她感觉有血气涌上喉头。
她低头咳嗽了一声,吐了些血出来,落在阿凇的肩膀上,她本可以自己逃走的,但带上阿凇,行动便没有那么灵活。
浮南的血灼热,阿凇的黑瞳有一瞬间的空洞,此时,有更多的能量往他身上聚集,他以更快的速度在重塑着自己的躯体——这样很危险,更容易走火入魔。
追,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精怪,生得一副丑陋模样,实力倒不怎么样。林中尊贵的大人一拉恶兽的缰绳,朝浮南逃走的地方追了上去。
苍耳种子遁入土地之中,一路往南逃去,不远处便是怨川的尽头了,她再没有逃脱的余地。
浮南抱着阿凇的手颤抖着,不远处,那群魔族已追了上来,首领手中的厚重刀背直接劈到了大地上,瞬间一道几尺宽的裂痕出现,连带着保护浮南与阿凇的尖刺外壳也露了出来。
苍耳种子上有一部分尖刺被斩断,变得光秃秃的,模样凄惨,大刀重击土地的冲击波朝浮南击来,她遭不住,又吐了口血。
还不到七日,浮南轻叹一口气,她不会就交代在这里了吧?
她已经没有力气躲避,但苍耳种子上的尖刺还是竖起,她打算抵挡最后一刀。
首领的大刀已然欺近,浮南闭上双眼,下一瞬间,她怀中的阿凇睁开双眼,原本布满血痕的半面脸颊仿佛新生般开始弥合,他提前完成了幽冥经的第一次轮回,重塑了自己的躯体。
在大刀落下的前一刻,他抬手,越过浮南的肩头,生生将那刀刃抵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