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处长
李学武正跟魏巍说着话,便听见向允年在叫他。
转回身见对方从楼梯上快步走了下来,便站起身。
魏巍从进了这台阶之上的严肃衙门就有些紧张。
尤其是这种平日里很少见,但听说是管干部的部门。
你想吧,干部管群众,他们管干部,这得多厉害。
这会儿见李学武都要起身,他支着拐杖也要跟着站起来,却是被李学武的手按在肩膀上。
你现在坐在这边等,一会儿会有人来找你核实情况,实话实说就是了。
啊?好,好的李副主任
魏巍看着走过来穿着中山装的干部有些胆怯,瞅了对方一眼便低下了头。
尤其敏感的是对方目光扫过他的腿时,强趔趄了身子将那条残腿收了收。
向允年打量魏巍过后看着李学武抬了抬眉毛,目光里全是疑惑。
李学武微微侧了一下头,解释道:这是魏巍。
哦?
向允年微微一皱眉,知道这是谁了,再看向长椅上的魏巍,目光中不由得带了几分同情。
纪监干部办案哪里来的同情心,案子就是案子,他们都是专业的,早就铁石心肠。
但作为男人,他还是忍不住站在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件事。
这边说,我们领导已经跟上面沟通过了,有最新指示。
向允年拉着李学武往一边走了走,严肃地说道:针对这起案件,领导很重视,已经敲定了继续由我来组建专案组。
在加大支持力度的同时,也同保密和市局那边做了协调工作。
包括你这里
向允年点了点李学武,认真地说道:我已经跟领导申请过了,领导也同意由你来主持审讯工作。
说完抬手压了压,示意要说话的李学武让他把话说完,道:你有什么安排或者需要尽管直接跟我说。
他看着李学武的眼睛,压低了声音,道:我不建议你往分局去,事太多,水太深,可以换别人过去。
跟领导协调的内容讲完,他拍了拍李学武的胳膊,道:这一次牵扯的人太多,先论功,再行赏,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郑局那边怎么说?
李学武信得过向允年,不然也不会给他牵线搭桥了。
向允年看了一眼周围,随后说道:我尽量,领导的意思是由郑局来负责抓捕协调事宜,同时针对杀人案进行深挖。
你不用多考虑他,我们领导跟他的关系也不错的,这边有所准备,还是看你。
他目光盯着李学武的眼睛,道:你想要什么,尽管提。
没有
李学武很果断地回道:没有任何要求,我会负责这个案子的审讯工作,不过要请假了。
行,我知道了
向允年看着李学武好几秒钟,点点头,道:你们厂那边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你自己协调,完事立马开工,争取今晚把案子做实。
行
李学武应了一声,扔了手里的烟头踩灭,示意了值班室便去打电话。
先是打给管委办,秘书处回复说李主任不在,李学武报备了情况。
又给家里打了一个,是秦京茹接的,听说有案子要办,便也没有多说。
最后是打给一监所的,黄干接的,以为他要扯闲蛋,还嚷嚷着晚上出去聚聚。
李学武三言两语说完了情况,叫他赶紧准备,随后便挂断电话,往审讯室去了。
审的不是杜小燕,而是跟要审的诈骗杀人案相关的韩路遥。
对方已经被纪监和保密联合审了几次,到李学武这里已经是霜打的茄子了。
简单点,我问,你说
李学武是同一名分局刑事干事,和一名纪监副科长一起审的他。
一进屋,李学武便看出了他颓废的目光,以及颓败的表情。
你有没有参与诈骗案,有没有参与杀人案?
没有,我真的没有!
韩路遥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李学武,说道:我是冤枉的,我真不知道她会这么干。
咚~咚~
李学武用铅笔敲了敲桌子,提醒道:我的时间有限,你不用跟我喊冤,冤不冤你自己清楚。
我问,你答,是你,主动承认,不是你,告诉我原因,就这样。
不是我,我不知道
韩路遥此前真没被定性为参与诈骗和杀人,这会儿很怕沾上,赶紧解释道:我只知道杜小燕拿了社里的钱……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不用你多说
李学武一上来先是给他制造压力,随后两次打断了他的陈述,更是让他紧张了起来。
现在问你,你有没有收杜小燕的钱,帮她隐瞒诈骗案的调查?
我……我收了钱
韩路遥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低下了脑袋,道:我确实犯了错误,不该帮她隐瞒账目亏空的。
那我现在问你,当初在分局我询问她的时候,你有意袒护帮她遮掩,是不是知道她有问题?
说!!!
李学武一拍桌子,大喝一声,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心存侥幸,想替她上刑场,帮她挡枪子嘛!
我、我、我、我知道
韩路遥被李学武一拍桌子吓的抬起了头,哆嗦着嘴唇说道:我、我、我也是猜的,社里突然多了一笔钱,她的账目又平了,我也很诧异的嘛。
继续说,你还都知道些什么!
李学武横眉冷眼地看着他,说道: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是如何实施诈骗的,又是如何凶相杀人的。
没有,真的没有
韩路遥认真地保证道:这些真的都是我猜的。
她跟我……我……我跟她就那个了……也没说过这种事的。
她在29号作案,之前一定是有什么预谋和计划的,你有没有察觉到?
李学武敲了敲桌子,道:有没有发现她跟什么人来往密切,或者频繁接触。
我……好像……不记得了
真不记得了!
看得出李学武的眼神不善,韩路遥急得脑门上汗都下来了,开口辩白道:我跟她只是工作上的关系,真没那么复杂的。
还特么说不复杂!
李学武一拍桌子,骂道:有工作关系上床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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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不老实是吧!
他指了指韩路遥说道:告诉你,杜小燕深怕自己上刑场,现正在那屋点名呢,她手里写的可不是坦白书,是特么阎王爷的生死簿。
我现在问你,你说不说,你要是不说我们可就全信她的供词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我说!我说,我真的坦白
韩路遥被李学武凶神恶煞的目光吓的脸色发白,全身颤栗,道:29号以前我真没发现有什么不一样,倒是出了事以后她变了。
痛快点,说,怎么变的
李学武皱眉道:她交代了好多人出来,我不可能在你一个人身上耽误工夫。
变得谨慎了,也变得……不那个了
韩路遥看了李学武一眼,声音低了低,解释道:我开始还以为我们受了上面的处分,她要收敛来着。
是她不再往家招人了,也不再花天酒地了?
李学武看着他问道:这期间她有没有来往密切之人。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啊,她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比跟赵子良在一起的时间都多,少跟我打马虎眼。
是,是,我不敢
韩路遥想了想,说道:我问她来着,说账目怎么有变动,她解释说怕因为这个案子上面下来查,得想办法平账。
她真这么说的,还跟我借钱来着
韩路遥解释道:为了平账,她确实说有从家里亲戚那里借了钱来平账,还让我帮她保密,不想让社里人知道。
然后呢?
李学武皱眉问道:她在平账期间填补了多大的窟窿,你就一点都没察觉到?
我真没太注意,这毕竟是好事来着
韩路遥苦着脸说道:这几年她拿了多少钱具体的我也不知道,还是你们查到了,我才有了解的。
我有找过杜小燕询问这件事,可她言之凿凿地报冤,说她自己也是受害者,还钱的事真跟诈骗案没关系。
你信?
李学武吊着眼睛问道:你不信,因为你在分局审讯她的时候还在帮她打掩护。
是
韩路遥低头说道:我根本不信她说的话,她这人最爱撒谎的,可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没有回头路,你选了条不归路
李学武眯着眼睛,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她有没有跟什么人来往密切呢,你在回避什么?
……没、没有
韩路遥低着头,言语迟疑着说道:她……她好像认识你们分局的……
赖山川,赖处长是吧?
李学武皱眉问:你的意思是,赖处长帮她实施的诈骗案,帮她实施的杀人案?
不是!我没有!
韩路遥抬起头辩白道:你问她跟什么人来往密切,我就看见她跟赖处长认识了……
你不用诈我
李学武打断了他的话,眯眼看着他说道:这个案子有多大你应该也能猜的到,赖山川保不住她,更影响不到案子的侦办。
说着话示意了身边的刑事办案人员,道:你还有见他出现在这里吗?
这代表什么你自己还不清楚吗?别玩虚的了
我……我说……
韩路遥低垂下了脑袋,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一般,道:我交代,我坦白……
——
冬至其实都已经过了,就在这周一,那是整个一年中白天最短也是内心感觉最为寒冷的一天。
吃了冬至饭,一天长一线。
从冬至交天开始,白天的时间越来越长,黑夜越来越短。
可这也意味着冬天真的来临,一天会比一天冷,尤其是北方城市。
刚刚过三点钟,天空中已经飘起了小雪花,衬托得微薄的日光愈加清冷。
就是屋里土暖气烧的狠了,也不觉得暖和,甚至有些冰冷。
治安处处长的办公室不算是很宽敞,文件柜里码放着许多文件,办公桌上还堆着一些亟待解决的工作。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机关人员路过这间办公室的时候都会放轻脚步,压低声音,免得打扰了领导工作。
可他们不知道,这会儿治安处处长已经无心案台上的公务,目光有些发散地望着窗外。
处长?
嗯?
听见有人叫自己,赖山川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视线凝聚在办公桌前面那人的脸上。
什么事?
是办公室的秘书,他被打扰后面色有些不虞地问了一句,还随手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痕迹。
秘书有些怕他,声音轻柔地说道:郑局刚刚来电话,说是让您下班后不要走,晚上有个紧急会议要开。
晚上开会?
赖山川皱眉问道:郑局有说是什么会吗?今天他没在家吧?
是,郑局上午就出去了
秘书谨慎地回道:说是去了市局,好像有个培训,又随着市局去了部里。
参会的还有谁?
赖山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水,嫌弃地皱眉放下。
秘书要过来接茶杯帮他换,又被他拒绝了:说你的。
是,正治处那边有接到通知,人事、纪监、保障都有通知。
我知道了
秘书没发现,在他汇报到纪监两个字的时候赖处长的眉毛跳了跳。
赖山川不仅仅是眉毛跳,右眼皮跳了一整天了,弄得他心神不宁的。
听见秘书所说,分局这边的部门都接到了开会通知,心里的担子才稍稍放下。
国忠呢?
赖山川微微皱眉问道:他怎么也一天没见,干啥去了?
刘组长去看现场了
秘书答道:说是金鱼池那边迟迟没有发现,他要再重新看一遍现场。
看什么现场啊!
赖山川没来由地拍了一下桌子,生气道:这不是在浪费时间嘛,他还能从冰窟窿里找到赵子良不成?
胡闹!
看着秘书谨慎小心的模样,他也知道说对方没有用,便道:给他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这都26号了,马上月底了,先把结案报告整出来再说别的。
是
秘书应了一声,随即小声提醒道:如果办结案的话,是不是先把赵子良的通缉令发出去?
这个我已经在申请了,还要等几天
赖山川说了一句,随即摆摆手说道:先去给刘国忠打电话,让他快点办这件事。
说完站起身自己端了茶杯去门口茶柜换茶叶。
秘书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快步往门外走去。
赖山川看着秘书出门,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泡了一杯新茶,脸色凝重地端着茶杯走回到了办公桌旁坐下,翻找出一份文件看了起来。
文件的案头上写有张淑琴的名字,很显然是他办了两个的案子。
能拖办这么久的,还牵扯了这么多关系,且涉案金额这么大的,在他这里也算是排得上号了。
尤其是被三封书信戏耍过后,这个案子更是处处透露着诡异。
他看着案卷上一个个出现的名字,有的在收押,有的在调查,有的在监视,有的在停尸房。
有人说他们办的不是案子,是某些人的人生。
这一点赖山川深有体会,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他也不是浪得虚名,阿谀奉承爬上来的。
年轻那会儿敢冲敢闯,手里破获的案子不胜其数,实打实的坐到了治安处处长的位置。
要说人老了胆子小了,过于谨慎的话他是不认同的,就是当处长这几年他也没少督办局里的大案要案。
唯一对这个案子含糊的,便是案卷上牵扯到的一个人名。
他实在是不想跟对方牵扯上任何关系,甚至在李学武来的那天刻意保持了距离,深怕对方看出什么不对来。
其实最让他担忧的不是案子,反而是李学武,他这个心腹大患。
不要说什么大度,更不要说什么都过去了,正治纷争哪里有过去的时候。
总有一方要交代的,尤其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死不休。
把柄就在李学武的手里攥着,他日夜难安,深夜随时都会被噩梦惊醒。
那天李学武见到他时所说的日渐憔悴,不是案子累的,而是夜晚睡不好觉,折磨的。
他有想过从李学武那里拿回所谓的证据,但一时没找到办法。
后来李学武和王小琴等人被划拨走,更是加重了他的顾虑。
无他,不在同一个系统,慢慢两边的关系就会厘清疏远,到时候李学武再下手,可就真的毫无顾忌了。
有时候他真怕郑富华,怕对方知道李学武手里的那些事,更怕对方调走,让李学武冲着他火力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