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茧。谢翾还记得凤洵与自己的约定, 他说等她修炼到魂茧境就摘下面具让她看的。
谢翾只是如此说一下,提醒凤洵不要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却让他原本有些晦暗的眼眸骤然睁大。
他想,她想看, 就是现在也无妨。
于是凤洵抬手想要将自己的鬼首面具摘下, 但谢翾按住了他的手,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这是约定。
早了晚了,都算失约。
方才外面很亮。谢翾绕过他的身子去看窗外,问凤洵, 是什么东西来了冥界?
她的视线还落在凤洵身后将将熄灭的光翅上, 外面的光芒与他身上的能量很是相似。
是我——凤洵后面还想说些什么, 但又再组织不出话语了。
是你。谢翾重复他的话。
她来到窗边,感受着周围的鬼气, 酆都终年不散的大雾在方才的动荡中散去不少。
真正强大的神明在日常的一举一动中都要收敛自己的力量, 他们即便只有最小的异动也会影响周遭的环境。
我好了。谢翾不想让凤洵去追查楚江王,也不想他发现楚江王传授自己审判之力的秘密, 便平静说道。
谢翾自己经常用拥抱去偷袭凤洵,没成想自己这一回被他从后抱住了。
这在她的预料之外,他的拥抱温暖热烈,起伏的胸膛抵在她的脊背上,连呼吸也清晰。
对不起。他在她耳边说。
现在谢翾有最想做的事他却无法帮助她,他不可能颠覆冥界去助她回到人间,就算他一意孤行也会有人来阻止他。
他是他永远无法翻过的高山。
你向我对不起做什么?帮助我又不是你的义务。凤洵,道德与责任的高山把你压傻了吗?谢翾口中的吐出的话语依旧冰冷锐利。
凤洵低下脑袋,将面颊压进她的颈窝,吐息依旧急促,他的情绪并不算稳定,这是谢翾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般模样。
你要我如何才好呢?我与你说我变成那样没有关系,你说不行,我说我因此突破了修炼境界,你还要说抱歉,凤洵,你为什么不能像之前一样笑一笑呢?我喜欢你那样。
在谢翾的碎碎念里,她不经意说出了一个词语,喜欢,这是她认为自己不会拥有的情绪。
喜欢?凤洵果然笑了起来,他绕到谢翾身前,安静看着她,面颊上出现熟悉的酒窝。
谢翾看着他微微弯起的、漂亮的桃花眼,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似乎将这点光吹熄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于是她侧过头去,竟然没有否认,
凤洵俯首,吻上她不断颤动的长睫,谢翾没有躲开,她不想看到这样好的一位小神仙感到悲伤。
——
前段时日尊主的父亲来冥界了,尊主做了什么引起这么大阵仗?厉温的黑袖挽起些许,他认真擦拭着手上染血的黑刀,问谢翾道。
我不知。谢翾想着自己那时候都昏过去了,她怎么知道发生什么了。
与你有关?厉温盯着谢翾问。
和我有什么关系?谢翾皱眉。
她问了一个无厘头的问题:楚江王,你说神不会爱上任何人,为什么凤洵有父亲?
厉温:?什么?!
他娘是谁?
厉温:?你这就问倒我了。
上界神王的事情,我们冥界的人如何知晓?厉温让谢翾不要想七想八
谢翾托腮,第一次修炼时发了呆,脑海里的思绪混沌。
修炼到魂核境就这么懈怠?厉温拿黑刀柄在谢翾脑袋上敲了一下,让她不要走神。
谢翾坐直了,她继续着自己的修炼,那日在行刑殿内发生的事情她没有告诉厉温,自己是如何死的,只有凤洵知道。
直到两年后她看到那位熟悉的行刑之人,她才想起那久远的记忆来。
——
三千六百刀——仔细说说我的身子肉是怎么被京城里野狗一片片叼走的。酆都城外的酒馆里,谢翾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看向秦牧。
你——秦牧吓得跪倒在地上,生前他是京城最出名的刽子手,生平杀死的人无数,唯独这位犯下亵渎皇族之罪的谢家外族姑娘令他印象最为深刻。
她被凌迟得几乎只剩下骨架了,却还是撑起全身的力量咬了他一口,至此,被她咬过的那只手日夜都会传来刻骨疼痛,让他拿不起行刑的手,并且在两年后因病死去。
没成想来了冥界,秦牧竟然还能遇到那谢家姑娘——她那般可怕,死后应该被投入十八层地狱吧。
但谢翾就是如此精致端庄地出现在了他眼前,眼睛里原本闪烁着的无序疯狂也被压制在看似平静的伪装之下,她可能还是那般坏,但如今她已经学会压制自己非人的内心,让自己看起来是一位普通人。
你……你怎么没入十八层地狱?秦牧指着谢翾,语气惊恐。
不过是刺杀未来太子妃未遂,她死了吗?惊吓到皇族之人脆弱的内心也算罪过吗?谢翾蹲在秦牧面前,垂眸注视着这位朝廷养的疯犬,语气嘲讽至极。
侍立在谢翾身后的鬼差将秦牧吓得发软的身体拽了起来,谢翾去看了近日来死后前往冥界的鬼魂名册,早已注意到这位当初为自己行刑的刽子手,他病死了。
生前的仇人来了,她自然是要去迎接的,所以在等在了这处小酒馆里,有些即将前往孽镜台的鬼魂会在此停留。
在与秦牧对视的一瞬间她已看遍了他的一生,他所犯之罪,足以被丢进十八层地狱的最底层。
凤洵呢?谢翾如当年的厉温一样挽起自己的袖口,问跟在自己身边的小鬼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