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冷如霜凝视过来的秀眸,水中月知道势成骑虎,似笑非笑地说,「我喜欢吃桂花糕。」他转念一想,横竖当作给她还人情,没甚么不好。
两人谈话之际,水中月忽闻楼梯传来脚步声,声音沉稳有序,此人必是高手,实力只怕不下于昨晚三人。水中月记得冷如霜曾提过舫上ㄚ鬟均不会武,又想起浴房夜袭一事,不自觉握紧镜花刀,戒心骤升。
忽地间,一名灰发苍苍的老嫗出现,她身穿锦缎长袍,杵着拐杖,气度从容,脸上皱纹证实年华老去,但身板挺直,目光炯炯有神。不等老嫗开口,冷如霜向老嫗解释道:「此人是水中月。」语气微顿半晌,旋又将一双美眸移至水中月,甜甜一笑地说,「这位是易巧手,我管她叫易婆婆,她是我的ㄚ鬟总管,平日是她负责我的安危。」
易巧手望着水中月,淡然道:「你便是银冠侯带走的孩子吗?岁月不饶人,想不到你已长得这么大了。」
「莫非老前辈认识我义父?」水中月大讶不已。银冠侯为了躲避仇家,以诈死避开祸端,世上知道他活着的人屈指可数。易巧手双目打量,洒然一笑道:「别看我老婆子这把年纪,手可还没生疏,当初银冠侯诈死便是我在尸体动了手脚。」
「原来是义父的恩人,失敬了!」水中月拱手行礼。
「恩人?」易巧手笑了笑,「他才是我的恩人,若非是他,我根本活不到今日。对了,你管我叫易婆婆就好了。」
冷如霜看了看水中月,若无其事地说,「先前我派易婆婆出去办些事,现在她回来了,我也可以安心了。」
水中月闻言一怔,耸然变色,顿时心凉了一半。这也难怪了,毕竟对方武功看上去不弱,又跟她相处多年,说不定早比家人还亲,自己终究是个外人,就算救了她再多次亦不被信任。他眼神难掩失落,但仍挤出笑容,「冷姑娘所言甚是。」
冷如霜注意到他脸上细微的变化,美目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垂首不语。她盈盈转身,朝易巧手微一欠身,「易婆婆,你刚回来不久,先下去歇息。」
易巧手微微一笑,明白她有意支开自己,点头道:「我先告退了。」话音甫落,她沿着原路走下楼梯,咚咚数声后,儼然走远了。
冷如霜别过俏脸,一双秋波明眸深深注视着水中月,板起脸孔,「你莫以为我不信任你,人多必是好事,我并没有因易婆婆回来便忘了你的恩情。」
「我、我没有这么说。」水中月面色尷尬,期期艾艾。
「你用不着骗我。」冷如霜轻抿薄唇,绷紧俏脸,「你的眼神早说明一切,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若不信你,昨晚便不会自愿当饵。」
水中月闻言汗顏,冷如霜所言合乎情理,令他不禁懊悔自己方才因桂花糕一事感到失落,霎时间失去了自信,这才妄自菲薄。仔细一想后,他忽觉自己气量太小,不由得暗自咒骂起自己。
水中月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復昔日自信风采,沉声道:「你说得对,我方才太小心眼了,我应该信任你的。」
「你无须自责。」冷如霜摇了摇头,凄然一笑,「没有人天生便彼此信任,这都得靠时间累积沉淀。」
「我们现在算互相信任了吗?」
「那便要看你怎么想了。」冷如霜意味深长地说。不等水中月答腔,她望向周围陆续划来的渔舟,温婉地说「时候差不多了,该出门了。」
「好!」水中月应声。
她仰起俏脸,眼波流动,嫣然一笑地说,「对了,我差点还忘了这事。」她从长几下取出一只朱漆锦盒,水中月本以为里头藏有甚么稀世珍宝,结果掀开后竟是一张样貌丑陋的人皮面具。
「这是甚么?」水中月微一错愕。
「你外表看起来不像马伕,容易惹人起疑,你戴上这面具吧!」冷如霜话语讲得含蓄,其实是水中月的脸长得俊美,身材精壮,若旁人知道自己身边有如此男子,间话一传,只怕自己是哑子吃莲,有理亦说不清。
水中月没多作揣测,不假思索地戴起面具,面具轻如帛纸,里面触感柔顺,外层摸起来像丝绸,富有弹性,戴起来毫无窒碍。冷如霜美眸瞥去,戴上面具的水中变得奇丑无比,令她心情五味杂陈。不过,反过来一想,除了自己跟易巧手外,再没人见过水中月的真面目,反令她有种优越感。
下过雨的空气甚是新鲜,江水烟波,柔柳飘盪。良久,两人来到岸边柳树下,易巧手早将一辆双轮马车备妥。水中月伸手摸了摸前方两匹赤红良驹,鬃毛梳剪整齐,皮肤如镜,光滑柔顺。
冷如霜步入车厢,水中月放下一卷珠帘,独自一人坐在辕座。他手握韁绳,挥起长鞭,但闻马儿嘶鸣一声,车轮滚动,马车驰行。水中月不諳地形,冷如霜似如新鶯出谷,珠落玉盘的喁喁细语不断透过帘幔传来,拜其所赐,水中月忽觉这份工作不仅非枯燥乏味,反倒很有新鲜感。
青城倚山靠江,尚且繁华,屋瓦连云,鳞次櫛比,刚开张的市肆喧嚣不已,街道摩肩擦踵,很是热闹。穿过坊间车马道,东拐西绕,他们终于抵至北辰镖局。刚想转去门口,冷如霜突如出声遏止。
过不多时,三辆精美装潢的马车依序停靠,一共走下十馀人,其中包含昂然而立的魁梧大汉,梳着双螺髻的青裳ㄚ鬟以及三名英姿颯爽,年轻俊俏的少年。水中月双目闪过寒芒,背倚车厢,低声道:「莫非他们是青城四公子?」
「你猜得不错。」冷如霜沉吟半晌,微一点头道:「他们差不多入席了,我们此刻进去,便可省了门外寒喧。」
水中月应诺一声,旋即将马车驶向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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