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什么了?
问我去哪儿了,为什么这么多天不回家。家里的燃气费停了一个礼拜了,也没有人交,害他洗了一个礼拜冷水澡。
方嘉鸣顿了顿:就这些?就没问别的?
他要是真的关心我的死活,在我失踪的那天晚上,就该报警了。林树揉了揉眼眶。
方嘉鸣从背包里抽出一瓶汽水,递给了林树。
林树接过之后却没有打开,而是继续用食指拨动拉环,练习手背的力量。
你知不知道有一个匿名死亡论坛?林树忽然转头问他。
方嘉鸣心底一惊:怎么了?
林树却很坦诚:我曾经注册过一个匿名论坛。你可以理解为自杀俱乐部。
方嘉鸣没有接话,只是看着他。
有段时间我痴迷在里面发帖,宣泄自己的痛苦,寻找自己的同伴。林树继续说,这个论坛很黑暗,但也很有意思。你能明晃晃地看到很多人的痛苦。当时我觉得有人跟我处境一样,有人能分担我的痛苦,这太好了。但是时间久了......
他顿了几秒:我发现都一样。
什么都一样?
大家的痛苦程度不一样,但一样的是,所有人来这里都只是想找人倾听自己的痛苦。痛苦没有被分担、稀释,反而被成倍复制、繁殖。
方嘉鸣低下头,手指也跟着摩擦起石板来。
我妈刚走的那段时间,我也走不出来。这是第一次方嘉鸣主动跟林树提起这段往事,她是突然走的。前一天她还带我和方又又去了游乐场,说终于可以和我爸离婚了。第二天他们约定去民政局领离婚证,我妈开车从城郊回来,结果她太累了,在绕城高速上出了事故。
林树呼吸一顿,看向他的脸。
她走之后,我最后悔的就是,为什么没让她过过一天好日子。甚至连个像样的告别都没有。方嘉鸣揉了下鼻梁,死亡就是这样,结束了就没有重来的权利。
死亡是无法收回的锚点,是一个无法改变的定量。而活着,哪怕再痛苦依旧是个可以被优化的变量。明天会来的不一定全是不幸,也可能是柳暗花明的拐点。
秋日的阳光从西面扫过林树的脸,浅滩的潮水又涨了一些,白色的浪花泡沫层层叠叠。
上次我们来这里,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呲的一声,林树起开了易拉罐。
方嘉鸣想起那天自己的英姿,不由得挺了挺胸膛:是不是觉得我可英勇了。
林树噗地笑出了声:我当时在想,怎么会有人这么蠢的人,都不会游泳还非要跟着我下海。你就不怕淹死吗?
方嘉鸣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转过脸去:是是是,我就是蠢。我哪有你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