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红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摇摇头:习惯了。
不是不疼,只是习惯了。
语乔啊。她小声说,其实奶奶不怕死的。
江语乔眨了下眼,泪如雨下。
她来擦她的眼泪,小声哄着:不哭不哭,唉,奶奶不说了。
每次都是这样,周文红刚要说些什么,江语乔便立刻崩溃,她一哭,周文红的话就全咽了下去,一直到她走,这些话都没说完。
江语乔用力擦了把脸:没事,我就是,昨天以为您要走了。
周文红拉着她的手:奶奶也以为自己要走了,但是不行啊,我还没见着我们语乔呢。
太阳终于爬上窗台,天光大亮,又是新的一天。
你看窗外那棵树,春天生叶,夏天开花,花落了才结果,冬天什么都没了,来年又活过来,来年的树还是今年的树吗?不是了,可是生命是永恒的,你记得花,花就不会凋谢,就算奶奶不在了,奶奶也没有离开这个世界。
她去摸江语乔的头发:你也是奶奶的一部分。
她说完一长串话,咳了又咳,几乎要把肺吐出来,隔壁床的婆婆探着身子问:不在啦?出院啦?你要去哪儿?
江语乔说不出话来。
婆婆自已琢磨出个答案:哦,我知道了,你要回山塘庄了吧,去吧去吧,人都是要走的。
她老了,糊涂了,认不得江语乔是孙女还是女儿,也不记得护工叫小刘还是小张,时间在流逝,她的生命也在流逝,墙上的挂钟像是倒计时。
没有人能够逃出时间,周文红重复着她的话:人啊,都是要走的。
挂表滴答一声,八点了,向苒传来消息,她已经到了原礼一中。
江语乔深呼吸又深呼吸,总要做出选择的,这一次,她选择放奶奶走。
奶奶,我们回山塘庄看看吧。
周文红浑浊的眼睛亮起一瞬,很快又垂下头,像个孩子一样询问着:真回去?啥时候呀。
真的。江语乔点点头,今儿就去,咱们回去看看。
江语乔想一出是一出,蒋琬也没多问,默默帮忙办好了出院手续,江正延听说后,靠在车门上抽了两支烟,什么都没说,只说开车送她们去。
他们开车经过广场,经过市中心,经过新修建的小公园,周文红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像个小孩子一样眼巴巴地张望着,她太久没出门了,已经记不清牢笼外的世界。
路过一处景区后的破庙,她说想去看看,那庙年久失修,供着一座看不出样貌的佛,围栏上千百块许愿牌都落了颜色,字迹掩埋在灰尘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