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红笑着说:人老了,脑子不中用了,还是你们年轻人记性好,这么多年不来,这路还能记得清清楚楚的。
江语乔紧紧扶着她,说不出话来。
冬日的路并不好走,但周文红兴致很高,拉着江语乔的手讲起过去的事情。几十年前,这附近只有一个学校,那会儿也没什么正经名字,就叫村小学,近旁几个村子的孩子都去那里上学,周家洼的、山塘庄的,加起来有七八个村子,但到头来也没几个孩子,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
那时能上学还是件稀罕事,能上学的女孩子就更少了,她能读完大学走出去,已经很好了。
她将苦难一笔带过,觉得这日子很好。
路过一块大石头,周文红停下来休息,说起江语乔小时候的囧事:你小时候,淘得很,一天到晚不着家,村子都不够你玩的,还组织过什么......什么探险小队,大晚上来坟地里瞎转悠,结果呢,踩狗屎上了吧。
江语乔不肯认:哪有那回事。
哟,忘啦,是谁抬着脚不敢动,看见我就哭鼻子的。
那时江语乔只有七八岁,村里几个大孩子提议,说天黑要来坟地躲猫猫,江语乔非要跟着,来了又害怕,四周摇晃的稻苗像是鬼影子,她不敢留下来,但小伙伴们都在兴头上,没人陪她回家,她又不敢走,崩溃边缘,周文红忽然出现,江语乔放声大哭。
周文红以为她是因为鞋子,接过来,在此刻坐着的大石头上狠狠摩擦:踩到屎也没事的,用石头磨,用水冲,用刷子刷,总能弄干净的,遇到事情不要哭,凡事呢,先想想办法。
江语乔长大的这些年,奶奶教会她很多事,很多很多事。
袁奶奶的坟修得不高,和她佝偻的背一样,蜷缩着,矮矮一座落在路边,不是什么好位置。江语乔找来根树枝,学着江晴的样子除野草,用白酒在地上画了个圈,而后拆开篮子里的塑料袋,把纸钱一张一张扔进火堆里。
该说些什么呢,袁奶奶孑然一身,这世间没有她牵挂的人,但是,是不是可以告诉她,还有人在牵挂着她。
奶奶,我们来看您了。
这句迟迟不肯说的话,江语乔终于说出口,她心里空下去一块,传来顿重的痛。
周文红絮絮叨叨地念着:这是纸钱,你在下面接着点,还有元宝、衣服鞋子,都多拿点,这天冷了,别没得穿,他们都说你是在梦里走的,也不错,没个痛没个灾的,我以后啊,要也能这么顺顺利利的就好了。
江语乔一征,冷风像是刀子,要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先前她是从不准奶奶说这些不吉利的话的,然而这次,她颤着声音问:顺顺利利的?
没生病,没受罪,可不是顺顺利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