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两人合抱的大柳树还在,女孩子们玩跳皮筋,一头套在电线杆子上,另一头就套在这树上,江语乔三分钟就能跳完一套马兰花,跳完撑手往树上爬,晃荡着腿靠在树上看鸟看天光。
去年冬天贴上去的对联也还在,村里的对联一挂挂一年,没人撕的,江语乔喜欢对对子,总要挨家挨户去看,然后被伯伯婶婶拉进家里吃砂糖橘,蹭得十根手指全是黄色,怎么洗也洗不掉。
奶奶就逗她:还吃不?
江语乔气鼓鼓的:吃,带着手套吃,全吃光。
雪飘荡着落在江语乔的睫毛上,她眨眨眼,视线模糊了。
她家的门,门前的红砖,掉了色的半边福字,还有奶奶拴在把手上的五彩绳,一切都是她记忆中的样子。江语乔却迟迟没有推门的勇气,担心门后的身影又会在瞬间消散,直到双腿开始发麻,门缝里传来熟悉的饭香。
是村里柴火灶特有的香味,醇厚绵密,夹着大米蒸熟的清甜,江语乔很多年没有闻到过了,她不自觉伸出手,陈旧的铁门吱呀一声,院子里的人回过头来。
江正延正在廊下打电话,看见她摆摆手:回来了?
江语乔愣了一瞬,她恍惚想起自己经历过这一天。
立冬,她的生日,爸妈来陪她庆祝,带来一个两层高的水果蛋糕。奶奶蒸了很多腊味,都是过年才能吃到的香肠排骨,提前许久就备下的。她欢天喜地,在院子里转圈圈,拉着江晴的手仰头喊姐姐,乖乖问:姐姐,你吃柿子吗?
山塘村家家户户都种柿子,家家户户的孩子都会爬树,缸里的柿子,是江语乔摘来最好的几个,专门留给姐姐的。
那时候的江语乔很快乐,她沉浸在即将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的期待里,有对未来的憧憬,对中学生活的向往,还有奶奶,她的奶奶是天底下最好的奶奶,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孩。
很久之后江语乔才知道,去城里上学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江正延在政府单位混了许多年,没混出什么名堂,前两年和人合伙开了个公司,做些物流方面的生意,眼看老本都要赔光了还没看见起色,他铤而走险,挪了一笔公款去赌石,想靠运气把断掉的资金链续上,没想到债务越滚越大,眼看就要瞒不住了,只好跑来向周文红求救。
周文红年轻时是铁道部的对外翻译,为了照看江语乔才提前退休,这些年攒下不少积蓄,是江正延身边唯一一个能收拾烂摊子的人。
他来求了,她便应了,但有一个要求,要江正延想办法,带江语乔回城里上学,村里的学校都是糊弄事儿的,江语乔是个好孩子,她得往高处走,受更好的教育,她这辈子不能这么耽误了。
但去城里,不是上下嘴皮一碰就能搞定的,江家在外可只有两个孩子,江正延各方疏通打点,忙前忙后,从夏天折腾到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