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二人在饭桌前坐下用餐。
清炖豆腐、四喜丸子、香菇油菜。
月灵轻轻念着菜名,每一道都是如此熟悉,是啊,她怎么会忘记,忘记在那一刻之前和娘亲最后相处的每一幅画面?
抬起头,最爱的娘亲真实的坐在自己的对面,此刻的她再也不想追究,到底自己现在遭遇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要能够看到娘亲好好的坐在这里,她愿意付出一切。
暖暖的笑着,一边吃着记忆中的饭菜,月灵一直将笑容悬挂在眼角眉梢,让对面的季樱看得更是好生奇怪,明明这个孩子一向个性冷淡啊?怎么今天变了一个模样?
季樱摇了摇头,甩去自己的想法,爱怜地伸手,擦去女儿嘴角沾上的饭粒。
时光匆匆,眨眼间天色已近黄昏,月灵小小的身影在院中徘徊,神情间显得越来越紧张。
没错,就是今晚,我一定要改变,改变命运
喃喃说着只有自己明白的话语,月灵抬起头,望着远处重重的楼宇,眼神犀利。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一夜,就是当初发生那影响她一生的悲剧的那一夜。
我不会让一切在今天重演!她重重的说着。
嘻一个细小的诡笑在月灵听不见的空间,悄悄响起。
夜色在月灵紧张的等待中,缓缓降临。
这一夜,果真如记忆中一般喧嚣。
远处辉煌的灯火,代表着某个盛大的宴会犹未完结,但是月灵却清楚的记得,这个宴会的后半个曲目。
夜色越深,风吹着杨柳枝条,发出低低呜鸣,渐渐的灯火越暗,而站在屋外的月灵,神情也越发凝重起来。
回头望一眼紧闭的房门,想到一脸不解的娘亲,已经被自己强行送到另一处的宫室过夜,月灵的心不禁安稳了些。
重新移回目光,望向依旧还未到时刻变化的远处灯火,她忽然有了一丝犹豫。
我是不是应该彻底躲过这场混乱?
自语着,心中思绪翻滚,终于,想要亲眼验证历史改变的想法,让她选择了依旧立在原地。
分分秒秒,时间过去,夜色越沉,星光越暗,最终,一声凄厉的警报从远处的王宫内殿中响起。瞬时,本已沉寂的灯火立即以警报发出的地点为中心,扩散开来,快速向着此处蔓延。
月灵在这一切变化的最初就有了行动,她一个箭步,来到院中不起眼的阴影角落之中,快手快脚的爬进早已被倒干水的水缸里,将头顶的木板一拉,只留下一道不起眼的缝隙。
剧烈的喧哗似乎越来越近了,在纷乱到来之前,一个轻微的落地声,一丝不漏的传入了月灵耳中。
透过缝隙,月灵看去。
这一夜的月光还是不错,银白的光辉清晰的映照出那个引起一切动乱的黑影。他一身黑衣,蒙着面,动作轻灵,难以让人想象多年后的他,失去双足的颓废模样。
他四周环顾了一下,立时发现对面破败宫室中黑暗的窗户,很显然,如果有人的话,听到外面这样的喧哗,也不免惊醒出来查看。于是,他皱了皱眉,低沉的骂了一句:该死的,怎么是没人的冷宫?
这一句,不由得让躲在缸中的月灵勾起一抹冷笑。
就在他犹豫是继续逃跑,还是暂时在此地躲藏的时刻,突然间一个细微的响声传入他灵敏的耳中。
下一秒,在月灵的视线中,黑衣男人转头向大门的方向看了看,随后飞快闪身在一根梁柱之后,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观看这一切的月灵心脏激跳了一下,同时滑过一道不祥的预感。
她的预感,在下一秒变成了现实!
小灵!
披着一件灰色披肩,月灵的娘亲季樱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满脸的焦急,似乎是被宫殿的喧哗惊醒,匆匆回来寻女。
砰的一声,水缸上的木板掉下,滑落在地上,声音分外清晰响亮。
月灵不顾一切的现露出身形,大叫:娘亲,不要过来!快跑!
再没有比这一刻更让她感到悔恨,她用尽全部的力量叫喊着,凄厉的语声刺破夜空,也惊动了远处寻找的人群。
你是谁?你要干嘛!小灵啊一切还是晚了,一道黑影快如闪电,又如突然惊飞的一只夜鹰,只一个起落就将季樱擒在手中。
此刻,月灵才刚刚爬出水缸,向前奔走了几步。
远处的灯火长龙喧嚣渐近,月灵望着横在娘亲脖颈间的长刀,刹那间如一桶冰水从头顶浇到脚底。
我在做什么?她低语。
月灵停住脚步,突然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响亮的声音显示了其中的力量。
挟持了人质的黑衣男子不由得一楞,惊疑的望着十米开外的那个女童,看着她浑身一震,停住了步伐,刹那间仿佛看到她的四周空气都随之一变,一种阴暗的气息散播开来。
男人摇了摇头,把错觉排出脑海,不过是一个小女孩,能闹到哪里去?
月灵缓缓抬起头,翠碧的双瞳也沉淀成一片墨绿的深潭。她再度上前几步,在距离对方三米的位置上停了下来。
黑衣男子警醒过来,不解的喝道:你要做什么!
放开她。
月灵平静的陈述自己的要求。
啊?男人以这小孩是白痴的眼光看过去,没有持刀的手随意的挥了一下,道:滚,不要自己找死!
他侧耳倾听远处渐渐越来越近的人声喧哗,心中几分犹豫,不知是胁持手中的人质比较有用,还是继续奔逃比较来得及,可是从四面八方逼来的脚步声,让他开始感到绝望。
月灵冷冷的望着他,视线小心的避过被他点住了哑穴、拼命用眼神想要让她逃跑的娘亲,大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出宫的安全通路,只要你放了她!
男人霍然一惊,视线立刻重新集中在对面的女童身上,不敢置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语。
你说什么?
我说你放了她,我能带你安全出宫。月灵放缓声音,一字一句的说。
我为什么要信你?男人楞楞的望着她三秒,突然问道。
你除了信我,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月灵淡淡说:你抓的那个女人没有任何价值,当然我也没有,还是你以为,住在这个破烂地方的人会有做人质的价值?
男人再度一楞,这一次季樱也出现了万分惊异的目光,不敢相信对面说出那些话的女孩,正是自己十岁的女儿。
怎么样?再不决定,就来不及了。月灵挑挑眉,刻意不去理会对面的目光。
混乱的脚步、士兵们的呼喝、以及兵刃碰撞的各种声响混杂在一起,伴随着渐渐映亮的夜空,逼得越来越近
男人终于一咬牙,移开了刀锋,把季樱推到一旁,恶狠狠道:你最好不要骗我,要不哼!小灵!重新恢复自由的季樱也被解开了哑穴,尖叫一声向女儿扑了过去,就算女儿表现得再异常,也是她的心肝宝贝。
娘亲,您没事吧?月灵没有冲入季樱的怀抱,反而推开母亲,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小灵,我──你快带路!
季樱的话才说了一半,从后方伸出一只手掌拎住月灵的衣领,把她抓在了半空,男人断喝的声音中,有着焦急。
放开我的小灵!季樱尖叫!
娘亲不要担心,我去去就回。
身子悬在半空中的月灵却神色平静,安抚说道。
随即她转头,对身后的男人说:快走,向东面。
小灵!
季樱的惊叫还在夜空中环绕的时刻,那黑衣男子拎着月灵,消失在这个小小的院室之中。
风在呼啸,擦过冰冷的面颊,一切的嘈杂都被抛在身后,他们沿着奇特方位前进,从飞檐的屋顶到矮小的墙洞,期间多次躲过了搜索而来的士兵,以及王宫中惊醒的宫人。
绕开华丽的宫室,专走偏僻的院室,这一片广大的后宫宅院,基本上被划作冷宫的范围,所以根本守卫稀少到近乎没有,这当然也为逃亡的两人带来了极大的方便。
而这条路线的安排,当然也多亏了月灵的指出,走过的路程中,甚至包括一小段王宫秘道,这一切无不都是月灵曾经四处迷路的战果。
于是,虽然一时间并没有离开王宫,却已经把那鼎沸的人声渐渐遗落在后,来到这保持着寂静的少有角落。
放我下来,你自己顺着景福宫向西走,就能出去了。
月灵挣扎着从黑衣男人的手中落下地来,指着前方平静的说。
男人将信将疑的向前迈了两步,最后深深看了对面的月灵一眼,终于还是点点头,身形一纵,飞快跃入夜色之间,消失不见。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月灵这才敢松出一口气,疲累袭上她小小的肩头,她对着自己庆幸的说:差一点就又出现不可挽回的事情,差一点幸好她飘散在夜风中的叹息,却没有一丝遗漏的落在某双耳朵中,一个窃笑声,依然在她听不到的空间中回荡出来。
嘻嘻,是差一点吗?差一点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