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泽完全没预料到,原来教皇竟然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开始谋划起这件事了。
但是他却依然不解: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不觉得我能够掌握整个西塔城,毕竟神使随时可能继续降临,只要祂们否定我的存在,那么信徒们也不会追随我。
呵……教皇低低地笑了一声,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招呼着希泽,继续往前走去。
教皇脚步沉重而缓慢地走向正前方的高台,一步一步地踩过阶梯,最后,被教堂中的光芒拉得狭长的影子停在了教皇座椅的前方。
也就是这时,希泽猛地抬起头。
一道魔法的光辉在教皇的身体上流淌而过,下一刻光芒黯淡下去。
像是同时熄灭的光,教皇的脸色也从方才的平和如常变得惨白起来,他握着双月权杖的那只手没有了魔法和宽大袍袖的遮蔽,露出了被黑雾侵蚀得腐朽了大半的手掌,黑雾在他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上流淌着,如无数只魔兽附着在他的血肉上,啃噬着这位法神的血肉。
希泽的嘴唇艰难的翕动了两下,他喃喃:伪装魔法……
教皇的面上流转出一丝赞许,颔首道:是的,不过只是魔法道具的效果,所以坚持不了太久,如果你和尤利西斯晚来一天,那么我也等不到为你上这最后一节课了。
此刻,希泽却听不进去教皇在说什么,他死死地看着教皇,声音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说过吗?神使的力量远超出寻常的神级魔法师,况且是我这样平庸的法神,如果不是黎离的剑,我早就已经死在了他的手中了。
没有了伪装魔法的欺骗,教皇湛蓝色的眼睛也变成了无光的灰蓝色,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雾,但是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也依然柔和如无风的大海。
希泽踉跄地冲了上去,伸出手想要用时间法则回溯教皇身体的伤,少年的脑中一片空白,那一刻他好像什么都明白了,然而越是明白越是绝望。
然而教皇却抬起那只没有腐的手,轻轻地按住了希泽。
他平静地交代着后事,不用试了,我知道你的时间回溯的极点,你无法将我的身体恢复到没受伤之前。而且我的身体里藏了很多不好的东西……到时候记得把我的尸体丢到深渊里面,不然会给西塔城带来麻烦的。
希泽低着头,明明教堂内没有风,那头浅金色的头发依然微微颤抖着。
正如教皇所言,他做不到。
他无法带眼前的这个人回到更早的时间,只能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一点一点被死亡吞噬。
既然你早就想好了要做这种事,为什么不让我早点回来!希泽猛地抬起头,此刻,他脸上再也看不到那种虚假而完美的笑容,眼中唯有绝望。
连撒斯姆都知道私下与我合作,为什么你不选择信我!如果我在,如果我早点回来,哪怕只是早回来半天,你也不用死!
死字一出口,希泽的声音突然就哑了下去。
而教皇倒是宽和地保持着笑容,他低头看着希泽,抬手拍了拍他的头,就像是很多年前那样。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直到死都没有留下什么,比较庆幸的是,我多少还是留下了一些东西。
接下来西塔城恐怕还会迎接更大的麻烦,其他三座塔城都有覆盖整座塔城的古地精魔法阵,但是地精们可不愿意给神国的走狗留下这种屏障,所以唯独西塔城没有。
其实和他们认为的一样,我最擅长的的确是守护魔法,我在西塔城留下了一道神级魔法阵,以后由你来开启它再合适不过了。
我还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将你推到最高的那个位置上去,而现在这一切只差最后一步,希泽,剩下的路需要你自己走了。
教皇声音镇定对自己的继承者道。
现在,把那顶教皇冠冕给我吧。
从希泽手里接过那顶闪烁着低调而华丽光辉的冠冕之后,教皇面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当你戴上这顶冠冕的时候,你便是光明教会的下一任教皇了。
教皇顿了顿,看着跟前这个瘦削苍白的少年,他是如此年轻,年轻到教会从未有过这么稚嫩的继承者。
但是戴上它以后,或许你会成为下一个我,所以……你要怎么选?
最终的选择题落到了希泽的面前。
他沉默着,眼中倒映冠冕璀璨的光芒。
然后,少年低下了头。
这是一场只有孤独寂静的加冕礼,少年站在他的老师跟前低垂。
沉甸甸的重量,落到了希泽的头顶。
光明教会的又一位教皇就此诞生。
做完这一切后,教皇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终结了。
教皇注视着眼前的少年,声音越来越微弱:当教皇的这数百年对我而言确实裨益良多,尤其是,我也学会了他们当年造神的手段。
黑夜越是漫长,第一缕降临的光就越是被人期待,越是显得明亮。希泽,被捧上神座后的路会更加艰难。
戴好你的冠冕,拿起你的利刃,去书写你的传说吧。
他带着笑容对希泽如是道,然后将手中的权杖缓缓举起,像是想要将它递给希泽。
希泽下意识地抬手接过权杖,然而下一刻,教皇突然往前一步,坚决又坦然地迎着那根权杖走了上去。
权杖穿透□□时,竟然毫无阻碍,教皇的血肉早就被黑雾腐蚀得像是一滩烂肉了。
那一瞬间,本就支离破碎的身体终于等到了解脱的那刻。
希泽的手无力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