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麟笑了笑,说道:是的。我说服了三清阁的阁老。
他的笑容,看起来柔和到了极点,并不像是一个从小生长在权谋厮杀当中的男人,带着一些孩子气的天真。
道宗站在了我们的背后,这一趟不虚此行。可惜的是……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传说中的周游先生。李白麟声音带着一丝遗憾,道:若是周游先生能够站在我的背后,那么我们便无需惧怕东境的韩约。甘露虽强,强不过一时罢了,未来十年百年,周游先生必然会站在世上的至高点。
三皇子的声音带着一些惋惜。
他过着忍辱负重的日子,已经度过了二十四年。
但他并不觉得如何不能接受,因为二十四年都熬了过来……如今,他不在乎再多熬一些时日。
西境的小无量山,剑湖宫,紫山,蜀山……这些圣地,如果不能全部拧起,我们始终无法与二皇子对抗。徐清客的声音响起:小无量山的山主和剑湖宫的宫主,已经明确了他们的立场,紫山和蜀山向来捆在一起,西境的圣山圣地情况复杂,纠结难缠。
李白麟知道徐清客的意思。
小无量山修行阵法,剑阵刀阵,尤善群杀埋伏;剑湖宫剑法与水道通行,西境大泽当中杀力最强,据说与海外的蓬莱仙岛有联系。这两座圣山的山主大修行者,真论单挑杀伐,肯定不及东境的几位山主。徐清客平静说道:紫山则不一样,紫山研究生死禁术,杀力恐怖绝伦,人数极少,每一辈几乎只有一两位弟子入世,置身物外,不问世俗,与蜀山的态度相差无二,远离大隋的世俗与皇权纠纷。
小无量山和剑湖宫的底蕴只能说是一般,目前来看,若论西境势大,他们要比低调行事的蜀山紫山强,可真要比拼底蕴,据说紫山和蜀山背后都存在不朽。他低垂眉眼,顿了顿:蜀山山主陆圣失踪五百年,如果还活着,应该是天下境界最高的那一批人,殿下如果能够得到蜀山的青睐……那么很多事情都会变得简单。
李白麟静静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男人。
紫山和蜀山的禁区,谁都不知道里面是不是还有生灵活着,这就是这两座圣山的底气。徐清客看着三皇子,一字一句说道:我曾以六爻卜卦,连里面的一丝影子都看不到,白白损失了一年寿命。
如今天下,最为强势的圣山当之无愧是珞珈山。
徐清客认真说道:韩约一直得不到珞珈山的待见,二皇子有心而无力。但殿下您不同,您有一纸婚约,系在珞珈山山主的亲传弟子身上,只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与皇室无关的身份,即便裴家的后人已经死了……也能得到珞珈山的支持。珞珈山的小山主与道宗紫霄宫周游一样,要不了多久,就是韩约打不过也惹不起的角色。
李白麟摇了摇头,道:珞珈山的婚约……是一柄双刃剑,不提也罢。
父皇很想抹掉这两座圣山,但是他一直没有出手。三皇子轻轻叹了口气,掀开白帘喃喃道:我在犹豫,这样会不会引火烧身?
有些事情,总是要有人做的,引火烧身……到了如今的地步,火已经烧了起来,谁能够避免?徐清客看着李白麟,微笑道:殿下,可曾听过蜀山的赵蕤先生。
赵蕤先生活了四百多年,最终没有突破大限。他缓慢说着:天底下最温和的一位道术大师,初入蜀山的时候号为‘东岩子’,持着无往不利的细雪长剑,在倒悬海以碾压之势杀过好几位妖君,后来他在蜀山结庐,不再收徒,天下寂静。
李白麟挑了挑眉毛,不明白徐清客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
……
赵蕤先生曾经留下过几句谶言,无一例外的都成功了。
北境倒悬海那一端,出现了一位新的妖族大君。
蜀山迎来了杀胚徐藏。
大隋有龙种落地,天下不再太平!
每一句话,落在李白麟心间,都如滚石入湖,溅起一阵心湖澎湃。
他的确听说过蜀山那位了不起的赵蕤先生,山主位置空悬之时,赵蕤一人坐镇,天下莫不敢侵,收下徐藏为徒,赐下细雪,天下莫不敢挡。
三句谶言,句句中的!
徐清客轻声感慨道:我六爻卜卦的那一次,神魂溢散,入不了蜀山后山禁区,但我以阴神遨游,去了一趟赵蕤先生的遗府。我看见了烙刻在石壁上,未在世俗间揭开的另外两句谶言。
李白麟屏息而听。
第一句是,大隋将被一位徐姓之人,点起燎原之火。徐清客说这句话的时候,面色带着一丝恍惚,他并没有任何的喜色,也没有任何的得意,清瘦的儒士锁着眉头,瞳孔漆黑,当中如同倒映仿佛漫天飞来的火光。
马车颠簸,坐在李白麟对面的男人,轻声笑道:或许是赵蕤先生真的有经天纬地之才,预料到了未来。我为三殿下驱狼逐虎,前路步步艰难,但我们别无选择,但愿这句谶言……能够成真。
李白麟不动声色,平静看着自己面前的老师。
还有一句谶言呢?
徐清客注视着李白麟,久久没有说话。
他仔细回想着那面石壁上的小字,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
蜀山持细雪者,列位小师叔,天下大势,为之辟易。
说这句话的时候,徐清客注视着李白麟,眼神里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这个位置,应该是你的。
心里藏着无数欲望,表面却风平浪静的李白麟,一阵沉默,轻声而缓慢的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
徐藏是细雪的主人,他也是蜀山的小师叔。
是的,但是他就要死了。徐清客木然道:这个位子,还有‘细雪’,都会空出来。
第36章 草蛇与灰线
火烧过后的大地,草屑成灰,风吹过后,两边小山石壁陡峭,留下了刮擦的痕迹,树干被焚烧,光秃枝丫上,挂着一条翠绿的草蛇,盘踞身子缠绕树枝,抬起扁平头颅,平静而冷漠的瞳孔,注视着道路正中央的一行人,蛇尾悬在风中摇摆,嘶嘶吐着信子。
披着大灰袍的男人们,蹲在身子,沉默凝视着地面的惨状。
距离事发,过去了一段时间。
血迹已经干涸,只能模糊的看到了一点点红色,像是琥珀又像是烧制冶炼的红色晶体,镶嵌在地面的凹坑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