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原住民的最前面,有个同样一脸担忧的老太太正用双手托着块鹿皮看着被房车堵死的出入口。
这老太太的身边,是个年龄相仿老头儿,他正用鞭子驱赶着不断凑上来的鹿群,最后不知道是嫌弃这些没皮没脸的家伙还是担心手术室的情况导致没了耐心,这老头儿摸出个亮晶晶的哨子吹了一下,随后便从四面八方跑过来五六条毛色发黄的萨摩耶。
在一阵阵或长或短的哨声指挥下,这些明显智商绝对在线的萨摩耶相互配合着,只用了几分钟就把驯鹿群驱赶到了营地后面的围栏里。
这些小傻子可不是城里那些养尊处优的宠物,他们从17世纪就是涅涅茨人的好帮手,除了管理驯鹿,狩猎,它们甚至还负责在天寒地冻的苔原上传递信息甚至救援落单的驯鹿或者涅涅茨人。
而萨摩耶这个单词,其实是俄语里饱含歧视的一个称呼,其含义和北美大陆的爱斯基摩人差不多,都是指吃生肉的人。
因纽特人有爱斯基摩人的称号,同时有阿拉斯加雪橇犬帮着征服北极。涅涅茨人以前被称为萨摩迪人,他们培养出了萨摩耶犬。这诡异的巧合除了让这两个极地民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备受歧视之外,反倒是两种傻狗跑到大城市里报复式的拆了不知道多少城里人的沙发和地板。
就在石泉盯着那几只摇晃着蓬松的大尾巴跑来跑去的萨摩耶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些原住民已经自发的聚集在房车圈子外的空地上跳起了古老的舞蹈。
诡异而巨大的桦木面具,颜色鲜明的油彩以及悠长且不明语义的歌声,这饱含宗教性质的集体活动源于古老的萨满教也是这些原住民的唯一信仰。从华夏的兴安岭一路往北直到北冰洋沿岸,萨满教远比举着十字架满地乱窜惹是生非的白人教徒更信赖。
驾驶室的左侧,被保护在营地中心的医疗保障车里依旧忙碌,驾驶室的右侧,古老的萨满教极尽真诚祈盼的新生命的降临。甚至就连那些被关在围栏里的驯鹿也一唱一和的仰着脖子发出一声声难听却响亮的鹿鸣,就好像在喊加油一样。
直到那些原住民的舞蹈渐渐因为力竭而停止,医疗保障车的舱门终于被何天雷拉开。石泉见此立刻挂上倒档打开了通道。
阿萨克,恭喜你当爸爸了。头戴疯马皮眼罩的何天雷咧着嘴露出稍有些吓人的笑容,双胞胎,两个儿子!你的妻子也还活着!
噗通!
刚刚小跑进来的老妇人一个没踩稳栽倒在地,阿萨克赶紧过来搀扶,却被那老头儿推到一边。
这老头儿搀扶起年迈的妻子,随后从腰间抽出一把鹿角柄的猎刀用力一划,老妇人展开的鹿皮便一分为二。
这老太太在阿萨克的带领下进入手术室没多久,怀里便多出了两个被裹在鹿皮里的婴儿。
站在舱门口匆匆展示了一眼,围观的涅涅茨人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随后便有两只最健壮的驯鹿被族人拽着鹿角牵到医疗保障车前的空地上。
阿萨克动作熟练的用刀割开两只驯鹿的颈动脉,早有准备的涅涅茨人们各自拿着容器上来接了一口,先是用石泉等人听不懂的涅涅茨语高声说了些什么,最后才将端着的鹿血一饮而尽。
而那位疑似阿萨克父亲的老头儿则用手指头蘸了一点儿鹿血抹在了两个小婴儿的脸上和包裹的鹿皮上。这略带着血腥味的庆生仪式同时标榜着这个民族的彪悍和坚韧,也在暗示着苔原上生活的艰辛
尤里,伊万,我的朋友,谢谢你们!阿萨克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鹿血找上了凑在一起,叼着小烟儿充当看客的石泉和大伊万兄弟俩。
你先喝!石泉想都不想的把这荣耀甩给了大伊万。
第205章 蔬菜和肉
面对着阿萨克递过来的一大碗鹿血,即便是深埋地下七八十年的罐头都敢打开吃两口的大伊万也要甘拜下风连连拒绝。
最终,这一大碗鹿血被刚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的斯科夫仰头喝的一干二净这才算给兄弟俩解了围。
那个女人的情况怎么样?石泉朝跟着一起走过来的艾琳娜问道。
用掉了车里所有的a型血储备,不过总算活下来了。艾琳娜将卷烟器抛给石泉,任由对方帮忙卷上一颗手卷塞到她的嘴里。
转告那个大个子,他的妻子最近一周最好不要吃生肉,鹿血也不行,她现在的抵抗力太低了,很容易细菌感染。
旁边的刘小野疲惫的接过大伊万递来的冰镇可乐,只不过看着身边正在喝鹿血的斯科夫兄妹俩,最终也没打开易拉罐而是转手递给了身旁的何天雷。
将医嘱翻译给阿萨克,对方千恩万谢的正准备给小野接一碗鹿血,然后便被眼疾手快的斯科夫拦了下来。
阿萨克,别为难我们的客人了。斯科夫拽住阿萨克的衣袖,另一只手指着医疗车的方向,你这个时候更应该去陪着你的女人。
尤里,伊万,还有斯科夫,你们今天都不要走,留下来参加晚上的宴会怎么样?阿萨克说完,根本没等众人答复便已经撒丫子跑进了医疗车里。
就在这儿休息一天吧。斯科夫跟着邀请道,我们涅涅茨人难得有客人登门,而且还是刚来就救了三条命的客人。
你也是涅涅茨人?
石泉看着身穿防寒羽绒服的斯科夫,这货留着大背头,手腕上还带着一块不知道是不是高仿的大金表。扭头再看看那些正在分食新鲜鹿肉的涅涅茨人。这两者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点。
我们涅涅茨人可不是全都在苔原上放牧。
斯科夫看了眼不断朝刘小野请教专业知识的妹妹,这才介绍道,事实上,因为天然气和煤矿开采,我们的活动范围已经被分割成了无数碎片。现在最多只有三分之一左右的涅涅茨人还在坚持放牧,其余大部分年轻人都已经跑去给那些油气田打工了。
那些孩子呢?石泉指着那些拿着鲜肉条满地跑的半大孩子问道。
他们基本都会被送到寄宿学校,等他们学会涅涅茨语和俄语之后就要做出选择了,如果他们的父母有远见,他们就会被送到越来越远的城市继续读书,如果他们的父母比较忙,比如那些孩子,他们从这个年龄开始就要跟着族人在苔原上过着不断迁徙的生活了。
斯科夫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消沉,还有些运气不好的孩子,他们的父母把这些孩子送到寄宿学校之后,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比如我和我的妹妹,这些年我们一直在苔原上寻找我们的部落,但已经快十年了还没找到。
我记得联邦政府不是会给每个涅涅茨家庭发放一部卫星电话吗?大伊万好奇的问道。
确实是这样,但这个政策可没实施多久。斯科夫不愿多说,指着分食鹿肉的人群说道,他们的祭献仪式要开始了。
众人的注意力不由的转向人群,只见那两只驯鹿的身上转眼已经只剩下了一半的鹿肉,大个子阿萨克的父母此时正各自拿着一张刚刚用来包裹婴儿的鹿皮裹住驯鹿的尸体亲自送到了医疗车的车底下。
这是什么操作?石泉看的不明所以。
涅涅茨人吃一半,萨满神吃一半,保佑那两个孩子健康长大。斯科夫指着医疗车的方向,那两个小家伙是在那里出生的,所以他们的神也会在那里保佑他们。
等仪式完成,涅涅茨人欢呼着离开房车附近又回到了他们的营地,看他们热火朝天的样子,显然是开始准备涅涅茨人特有的欢迎晚会了。
直到这个时候,斯科夫才邀请道,你们一定没接触过涅涅茨人,有兴趣的话我带你们去他们的营地逛逛吧。
今天看样子是走不了了,石泉等人也就没有拒绝,跟着熟门熟路的斯科夫在帐篷堆里游荡,这个营地里的人显然都认识斯科夫,再加上石泉等人刚刚救了他们的同胞,理所当然的得到了每个人的欢迎。
顺带着,几乎每个涅涅茨家庭都送了他们一些小礼物,这些礼物里除了各种骨质小物件或者狐狸皮之外,最多的就是装在玻璃罐子里,用不知名浆果做成的果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