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顾珩北已经了解过的那段故事经由真正的当事人之口,被缓缓道来,纪寒川弱化去了顾家在这个事件中的关键地位,只以某几个华夏高层来替代,但是就连他自己也慢慢发现,一旦把顾家从中摘出去,他推开顾珩北的借口就变得牵强无比。
然而顾珩北什么都没问,只是用一双清明包容的眼睛望着他,让他继续说下去,说多少都行,说什么都行。
只要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我都信,都接受。
纪寒川终于意识到了,他的瞳孔微微睁大:你都知道
这个认知填进脑海里时纪寒川一瞬间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怪不得顾珩北这么轻易就放过他,原来顾珩北早就知道,紧接着,他心上又狠狠抽紧,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水流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
是的,我早就知道了,是纪宁生告诉我的,顾珩北爽快俐落地卖掉纪宁生,他看着纪寒川,眸光里面全是洞悉了然和坦荡荡的光彩,但我接受你是在知道这一切事实之前,是因为我知道你还爱我,而我也爱你,而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的内疚啊赎罪啊才决定继续和你在一起,有了这个前提我才去调查了真相,你相信吗?
纪寒川怔怔点头,他的眼睫快速眨动了几下,然后又点了下头,他沉沉吐出一口气,把滚烫的脸埋进自己的手掌里。
紧缩的心脏倏然展开,直到这时才如释重负,居然如此简单。
他背负了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远的重担,卸下只在这个人三言两语和温柔包容的眼神里。
那是从身心到灵魂全然的如释重负,连全身硬梆梆沉甸甸的骨头都松软了下来。
纪寒川顺着沙发脚滑坐到地上,还把顾珩北拉了下去。
他们像是一对蜷缩在母体里的双生婴儿,用一种相对而抱的姿势依偎着彼此,面颊贴着面颊,心口贴着心口。
那并不是一个适合肢体舒展的姿势,两个人的长腿都只能向后蜷着,不消一会儿他们的腿就会抽筋发麻,但他们抱得很紧,就算这个时候有人来撕都撕不开。
你是错了,顾珩北的手心温柔地摩|挲着纪寒川的后脑,那里冒出了一点硬硬的发茬,却扎得顾珩北的心很软很软,但是他说出口的话却锐利而不留情,你错在四年前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自作主张,明明是我们两个人的路,你一个人做出选择,你凭什么替我做选择?我是不是就窝囊到,一点打击都承受不起了?你不想让我难过,但你制造出来的那个误会比真相让我难过百倍,我恨了你整整四年!
对不起纪寒川闷闷地说。
顾珩北可没有因为纪寒川可怜兮兮的哭腔就仁慈地住口。
你这么一搞我从四年前蛋疼到了四年后,你应该庆幸我们搞外科的心理素质都比较逆天,换了个人,纪寒川
嗯纪寒川弱弱地应。
换了个人,早让你滚他娘的蛋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圈抱住顾珩北的手臂再度箍紧。
你知道,但你是马后炮!
顾珩北偏头想在纪寒川脸上咬一口以示泄愤,但纪寒川的脸上没有一点肉,腮骨还磕到了顾珩北的牙,他只能作罢。
顾珩北不由想起几年前纪寒川陪他吃宵夜吃到脸蛋鼓起小包包的婴儿肥的样子,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我一直忍不住地想,如果那时候你选择让我一起承担,至少我可以试着争取获得你妈妈的原谅,我会让她知道即使我顾家真的对不起他们,我会永远对他们的儿子好,我会用我的一生来弥补顾家对纪家的亏欠,就算失败了,最坏的结局也还是分开但你没有给我争取那个最好结局的机会
纪寒川瞳眸剧震,他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他还可以有这个选择。
他也真的从不敢想委屈顾珩北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俊美的面容抹上深浓的遗憾,顾珩北露出一个哀伤至极的笑: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其实你还是不太了解我。
顾珩北自嘲道,你太高估了我的道德心,也低估了你在我心里的分量,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相信过,只要你肯把手给我,就是瀚海阑干我也牵着你,万丈悬崖我也拉住你,刀山火海也绝不松手。
顾珩北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顾珩北终于先腿麻了,他把纪寒川推开,自己倚着沙发壁角,两条长腿自然而然地往斜里一伸,纪寒川自然而然地接过去,把顾珩北的腿放到自己腿上,从小腿给他揉按,顾珩北舒服地眯了下眼,技术还是那么好,表扬个。
顾珩北捏过纪寒川下颌亲过去,两人接了个极轻柔极细致的吻,牙关半开,你的舌尖碰下我的舌尖,纪寒川亲完了把自己的脸埋到顾珩北脖颈里蹭了蹭,好像个得到主人抚慰的猫咪。
顾珩北晃了晃腿,猫咪顿住的爪子又继续开工,给主人揉腿。
但其实,我也不够相信你,顾珩北苦笑,你找了一个那么低劣的借口,而我居然就那么相信了,说到蠢,咱俩半斤八两,这一场考验,我们两个都没有通过,都不及格,以后咱俩都别给人秀智商了,不够丢人的。
嗯,纪寒川慢慢地点头,又说,你不蠢,都怪我。
纪寒川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一柄沉重的钝器一下一下敲打着,痛得很扎实,但出奇得让他心定,他知道这一下子夯实了,把心脏重重地沉下去,以后就再也不会飘忽难安了。
我没怪过我自己,我也不怪你,没法怪,我心疼啊,顾珩北抬起纪寒川的下颌,额头和他碰了下,有点重,撞得两个人都忍不住摸了下额,然后都笑了起来,顾珩北轻声说,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就知道,你长了张祸国殃民的妖孽脸,其实就是个软绵绵的小可怜儿。
纪寒川紧抿了下嘴,明智地把对软绵绵的小可怜儿这个评价的不满咽回了肚子里去。
你说我对你若即若离,忽远忽近,我承认,但那不是在惩罚你,我是要让你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笃定的,是会永远等着你的,包括我。你想要的,必须自己坚定地去拿,去抢,你从以前就这样,我给你什么你就拿什么,我不给的,你也不会来要
顾珩北想到一件事自己乐了起来:我之前还揣测过,你这种性格落到伊万卡那么强势的女人手里,会被欺负死的,有时候恨你恨到咬牙切齿,这么一想我就浑身舒泰
纪寒川的腮像个鱼泡泡那样鼓了下,他的眼睛在客厅明亮的光线里有种穿透人心的清澈,白的极白,黑的极黑:除了你,我不给别人欺负。
顾珩北仰头望了会天花板,然后失笑:我他妈也是。
除了你,我也不给别人欺负。
他们又凑到一起密密地親吻,缠|绵温暖,晗着彼此的唇瓣像是晗着甜丝丝的软糖,顾珩北的指腹按l摩着纪寒川的发根,透着满满的亲|昵和宠溺。
纪寒川忽然抬着一只眼,默默地瞅着顾珩北,眼珠子乌溜溜的,欲言欲止。
想说什么?顾珩北的手指沿着纪寒川的后脑抚摸到他的耳后,细腻轻柔的指尖在半圆形的耳廓上划了个圈,又捏了捏他的耳垂,别老吞吞吐吐的,有什么就说,就算我不高兴,顶死了打一架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