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顾珩北都乐得不行。
但顾珩北乐了一会就发现不对劲,酒吧里灯光迷离,照得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非红即绿如醉似幻的,只有纪寒川的脸色一片煞白。
他咬着嘴唇,眉头紧紧拧着,不是害羞,不是无措,而是切切实实的不适和厌恶,是那种连一秒钟都不能再隐忍的不舒服。
顾珩北赶紧冲进包围圈把纪寒川救出来。
johnny把他们带上二楼卡座,纪寒川坐下来后抽桌上的湿纸巾,用力地擦自己的脸和脖子。
怎么了?顾珩北贴着他的耳朵问,怎么这么大反应?
纪寒川忍耐地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嘴唇。
顾珩北把自己的耳朵贴过去:你想说什么?
那些人也乱摸你,你就不觉得难受?
顾珩北哈哈笑起来:来这里玩儿不要较真嘛,你看他们跳舞谁不是贴着的,都是闹闹罢了!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玩的!
你走了创业这条路,就得跟资本打交道,商业应酬也是必修课,顾珩北先开解了纪寒川两句,然后谑笑道,都是美女,别的男人高兴都来不及,偏你还躲
纪寒川打断他:你也高兴?
我是个gay,女的招我我当然没感觉。
那要是男的摸你你就有感觉?
唔,顾珩北想了下,实话实说,那得看脸。
纪寒川气哼哼瞪住他。
好了好了,顾珩北知道纪寒川不适应,这孩子可纯情了,还有点各种意义上的洁癖,顾珩北揽着他的肩,迁就道,你要是不想在这呆咱们就走吧?
纪寒川默了一会,摇了摇头。
厉坤在给他们做面子,他们不能在这里踩厉坤的脸,纪寒川不能每一次都任性妄为,然后搬出顾珩北来给他擦屁股。
酒吧里吵,人和人说话必须都贴着耳朵,顾珩北就一直搭着纪寒川的肩膀,他好笑地说:
我给你做人工呼吸的时候你都没这么大反应,被女孩子摸摸怎么这么受不了?哎?咱俩到底谁是gay?
纪寒川的身体微微一震。
就在这时,一排穿着水手服的年轻女孩从阶梯那边依次走上来,在他们的卡座前站成一排,每个女孩的腰际都贴着一个圆牌的标签,上面标着数字。
一双双修长漂亮的大白腿,伴着霓虹闪烁勾魂夺魄。
看上哪个你们自己点!厉坤说。
这下子一干少年人全都坐不住了。
不用不用,徐进连连摆手,我们自己喝酒就好了。
厉坤哈哈大笑:都不许逃!你们现在都是大人了,这是人生和事业上的必经之路,你们从现在就要开始习惯,徐进,你先挑!
徐进面红耳赤,李楚也低着头,吴哲和孙清华面面相觑然后各捂住半边脸,it出身的男生本就宅,几个还未踏出象牙塔的少年看都不敢往那些清凉靓丽的女孩身上看。
小纪,厉坤高声笑喊,你是他们的头儿,你来带头!
纪寒川浓眉深拧,顾珩北拍了下他手背,对厉坤笑道:
坤哥,我们寒川还不到岁数,你别吓他了,来,那个月野兔,你过来!
顾珩北指了指一个绑着双马尾的女孩。
这家酒吧里的姑娘非常高素质,看到这一排青葱稚嫩的男孩心里就有了数,月野兔大大方方地在顾珩北身边坐下,并没有碰到他的身体,倒了一杯酒后也没非凑到顾珩北嘴边让他喝,一切都点到为止,非常懂事。
顾珩北笑笑地拿了个盅子晃了晃,然后跟姑娘猜起了点数。
徐进和李楚几人看明白了,顾珩北在教他们,这些姑娘并不全是他们想的那样,男人在这里怎么玩是看自己,于是他们有样学样,一人指了一个顺眼的女孩坐身边。
这下子做东的人保住面子,局促的客人也放开了手脚,终于皆大欢喜。
纪寒川贴着卡座沙发的最右端扶手,左边就是顾珩北。
他成了这张卡座里唯一格格不入的那一个,在顾珩北滴水不漏的保护之下。
顾珩北在叫月野兔过来的时候往纪寒川的方向又挪了挪,将他们本来就离得很近的距离更贴近到了无。
因为卡座上多了五六个女孩,空间变得逼仄起来,顾珩北的两腿并拢着,双膝的方向冲着纪寒川,膝盖下的小腿和纪寒川的碰在一起,这个坐姿十分拘束,纪寒川想问顾珩北会不会坐得不舒服,但是目光转到他的脸上,纪寒川发现他的表情十分轻松平淡。
酒吧里太热,顾珩北只穿了贴身的白衬衣,袖子没有卷上去,一对镶嵌着碎钻的袖扣熠熠生光那是纪寒川不久前才送给他的。
顾珩北在看别人掷骰子,他十指交叉轻抵着下巴,微微含笑,衬衣的下摆收进劲痩纤细的腰肢里,勾勒出流畅优美的线条。
又来了,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看他随随便便坐着就觉得他好看,比所有人都好看,好看到让纪寒川心中微微战栗,像是有一颗石子投掷在他的心湖里,涟漪层层泛开,无从平息,无法遏制。
纪寒川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游簃在顾珩北的脸上,他的视线和一道道五颜六色的光影交织闪烁在一起,流淌过顾珩北漆黑深邃的眉眼,白皙清透的面颊,然后长长久久地停留在顾珩北形状漂亮的嘴唇上。
顾珩北在笑着说话,纪寒川能看到他的嘴唇一开一合露出雪白整齐的齿端。
热意从耳根开始蔓延,纪寒川又想起来,顾珩北的嘴唇贴上他的那一刻。
当时真的太突然了,他原本只是想逗一逗顾珩北,他那时候闭着眼睛,正在心里酝酿着倒计时,想要冷不丁地鲤鱼打挺蹦起来吓顾珩北一跳,谁知下一秒,顾珩北亲上来了。
两片嘴唇相碰,那当然是亲。
就算是两个男的,那也是亲。
顾珩北亲我了。
这个念头真的是一刹那就在他的脑袋里轰开,如同霹雳雷霆从天而降,几万伏的高压光线噼啪乱炸。
整个大脑一键格式化,反应在面部表情上,就是倒映在顾珩北瞳孔里的平静如水,没有表情。
然后他看到顾珩北的眼睛。
从来自信笃定神采飞扬的一双眼睛,在那一刻充满了惊惧惶恐无措茫乱,顾珩北被他的这个玩笑吓到了。
所有混乱焦灼失控失序的情绪全都凝聚在那双眼睛里,纪寒川结结实实地捕捉到了。
自从得知顾珩北的性向,纪寒川从没有以另一个性别的视角来定义过顾珩北,顾珩北就是顾珩北,是他的学长他的兄弟他的知己,是他师友共存的引路人,是横空出现在他生命里的,犹如命运恩赐一般毫无保留就对他好的人。
但是顾珩北也这么想吗?只是把他当学弟当兄弟当知己吗?
纪寒川,你在自欺欺人,也在欺负顾珩北呢。
顾珩北那样一个人,会这样照顾你,保护你,迁就你,全心全意为你,你真的全无所知吗?
顾珩北对你从来和别人不一样,你一直心知肚明着,理所当然地接受消耗他的好,你别不承认啊。
你还要继续装傻吗?
纪寒川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晚上,那时miniweb刚上线,他忙到昏天暗地日月无光,顾珩北每天给他送三餐,喂着他吃下去,有一次他睡着了,顾珩北把他横抱进休息室里。
他的眼睛睁不开,然而高速运转的大脑却没有停止,直到他感觉到一根柔软温暖的手指轻轻抵在他的眉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