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纪寒川就不停地看顾珩北,左一眼又一眼的。
一次两次的顾珩北还没在意,到后来终于忍不住了: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纪寒川只是笑,被顾珩北又连问了好几次,才开口了:
第一次见你戴眼镜,以前没发现你近视。
我视力还行,但有一点散光,今天有显微观察,所以才戴。
顾珩北这天在白衬衫外穿了件墨绿色的薄毛衣,雪白的衬衣领子和两截袖子露在外面,与毛衣同色的休闲长裤,整个人像一节沾着晨露的清新挺拔的竹,再戴上一副细腿的金边眼镜,简直了。
你到现在才发现我戴眼镜?顾珩北佯作不满。
纪寒川当然早就发现了,但是一开始没觉得惊奇,只是单纯觉得斯文好看。
但是顾珩北懒散散地站在那儿,一身敛不尽的矜贵优越,都透过那薄薄的凉凉的镜片下的双目流泻出来,把个颐指气使的厉坤当场压在了五指山下。
那种粘人眼球的勾人劲儿,纪寒川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顾珩北伸指推了下鼻梁上的镜框,嘴角不受控制地翘了翘,他问纪寒川:好看?
纪寒川侧过头,想藏住笑,却没有藏尽,嘴角弯着,眼梢里流出来一点促狭。
说,顾珩北掐着纪寒川的后颈把他的脑袋转过来,我戴眼镜怎么了?一晚上你都在看我笑!
纪寒川抿了下嘴角,笑意更深:想知道?
快说!
像斯文败类。纪寒川说着直接笑出了声。
斯文败类?顾珩北危险地眯起眼。
顾珩北往四周扫了眼,厉坤收敛气焰之后,席上的气氛就活跃起来了,毕竟都是年轻人,说话喝酒各自热闹,没人注意到他们,顾珩北忽然加重按在纪寒川脖子上的力道,拇指和中指在后颈的两个穴位用力一按,纪寒川霎时俊脸扭曲,只觉得全身像是被电击中一般,连手脚都刹那无力。
哼哼!顾珩北贴着纪寒川的耳朵幽幽道,这两个穴位要是用针刺入,或者重力击打,能三秒就弄废一个人知道不?哥不是斯文败类,哥是冷血人屠,就问你怕不怕。
两人挨得极近,顾珩北放大的笑脸整个倒映在纪寒川的瞳孔里,纪寒川直勾勾地盯着他,蓦地眼球一翻,整个人往后仰去!
纪寒川!顾珩北脸色大变,他条件反射地去撑纪寒川的后背,然而还是晚了一步,纪寒川连人带椅子都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惊住了。
沈若瑶啊!地叫了起来。
徐进和李楚踢开椅子站起来:寒川!
厉坤紧张地大喊: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人倒了?
顾珩北蹲在地上,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医学生,忘记了探查纪寒川的心跳脉搏眼球跳动,忘记了去判断纪寒川可能是什么症状,他什么都忘记了,如果他现在面临的是一场专业考核,他大概会被老师直接挂0分,如果他已经是个医生,他此刻的表现足够他被吊销执照!
纪寒川,纪寒川
顾珩北煞白着脸,遍体生寒,一瞬间像是被人抽去了浑身的骨血,没法思考,没法冷静,他的脑子里嗡嗡嗡的,像是被人钻进了一只电钻,所有的神经脑髓都搅糊成一团。
也不知谁情急之中喊了一声:快给他做人工呼吸!
顾珩北想也不想地俯下身,将自己的嘴唇贴上了纪寒川的嘴唇。
就在同一时间里纪寒川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天地逆转。
他和他的眼睛都像利剑,洞穿彼此。
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跟你开个玩笑,纪寒川不停地解释,道歉,求饶,别生气了学长,我错了。
他在饭店包厢里已经被所有人暴揍了一顿,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大跳,顾珩北没揍他,但顾珩北那之后就再不肯理他。
一群人吃完饭厉坤又要换场,沈若瑶是唯一的女孩子,她知道自己不适合下个节目,借口第二天要早点到班就先乘地铁回家了,厉坤领着几个大男生往丰泽楼附近的酒吧街走,顾珩北和纪寒川落在最后。
酒吧街行人如织灯火辉煌。
顾珩北双手插兜闷着头往前走,脸色是真正的阴沉冰冷,纪寒川倒退着从他的左边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到左边。
我错了,对不起。
顾珩北,我下次再不这么开玩笑了,你别生气了。
纪寒川真的有些紧张了,他是了解顾珩北脾气的,这人脾气外放,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有点不高兴就要立刻发泄出来,像这么闷不吭声的还是头一回。
别这样,纪寒川越说越小声,越说越无措,他小心地去拉顾珩北的手腕,你别这样
此时他们正好走到两条巷子的交叉口,厉坤带着其他人堪堪右转,余下的四周都是谁都不认识谁的陌生人。
顾珩北蓦然停住脚步,他拽住纪寒川的衣领猛地将他推在小巷拐角的墙壁上!
开玩笑?你他妈是不是觉得很好玩?你他妈是不是觉得特好笑?!
窄巷幽暗,四下无光,纪寒川根本看不到顾珩北的表情,但是他能感受到顾珩北激烈的心跳急促的呼吸,顾珩北声线不稳,攥着他衣领的手指收得死紧,几乎要将他勒得透不过气,看我像个傻逼一样惊慌失措六神无主你是不是特有成就感?我这辈子没被人这么玩儿过!纪寒川,你好啊!
纪寒川瞳眸剧缩,他咽了下唾沫,喉部被制让他说话艰难:
对不起
顾珩北的脸庞隐匿在黑暗里,唯有一双眼睛却如燃烧般璨亮:对不起?你以为光说这三个字就有用了?
纪寒川自知理亏,声音低而怯:那你说,怎么样你才能不生气?
怎么样才能不生气?怎么样都不能不生气!
因为纪寒川根本不能理解,当顾珩北以为纪寒川真的出事了的那一瞬间,天塌地陷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惊惧惶恐。
那完完全全是一种发自意识深处,语言根本无法描述其万一的可怕感受,那种感受顾珩北曾经经历过一次,就是他的母亲在他眼前发病,然后垂首殁去。
也是在那一刻顾珩北才明了,纪寒川对他已是这么重要。
顾珩北心里一直都明白纪寒川在他心里的分量在与日俱增,但是他没想过这个人能这么重,能这么快就这么重。
但是纪寒川懂吗?纪寒川什么都不懂!
虽然众目睽睽,又情出有因,但是顾珩北的嘴唇贴着纪寒川的时候,那毕竟是一个亲密到了极点的姿势。
而纪寒川睁开眼睛后,就那么平静地看着顾珩北。
他就像意识不到自己这个玩笑究竟有多过分一样,同样意识不到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gay这样亲密相贴的意义。
有那么一刻顾珩北想问他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可这话他怎么问得出口,他又能要求纪寒川给予他怎样的回答?
顾珩北改手掐住纪寒川的脖颈,他的眸光越发炽烈,气息渐渐急促,心头的烦躁和焦灼熔岩一般沸腾翻滚,他忽然就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