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北!出声的人叫徐进,他是纪寒川大学时的同学和搭档,两个人合作多年亲如兄弟,顾珩北曾与他十分相熟,徐进的神色惊痛中夹杂着慌张,只是较之纪宁生尚有理智,他一手按住纪宁生安抚对方,一边看着顾珩北恳切道,寒川可能不行了,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你去看看他吧?也许这是最后一面了
不是最后一面!纪宁生忽然嘶声打断徐进的话,什么最后一面?没有最后一面!
顾珩北!纪宁生凶狠地瞪着顾珩北,那目光里掺杂了太多的仇恨与不甘,却也仿佛凝聚了最后一点的希望,他是为你回来的!他是为你绝望的!他是为你才丧失活下去的意志的!你跟我走,你必须跟我去见他,你立刻跟我走
两个人,寥寥几语,顾珩北就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往后退了两步,拉开和门外人的距离,神色冷漠:
抱歉,2603的病人不是我负责的,如果纪寒川真的病危,我建议作为家属,你们现在应该守在抢救室外,医生随时会有最新通知
你别给我扯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纪宁生的嗓子完全变了调,像是尖锐的两种金属互相摩擦,声音刺耳得让顾珩北和徐进都感到头皮发麻,他似乎濒临疯狂,整个人抖得像是刚从冰水里被捞出来的禽鸟,而他的眼睛里却仿似有熔岩在燃烧,他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喉咙里挤出来,凌乱破碎,顾珩北,我知道你心狠,但是我告诉你,如果小川死了,我要你整个顾家都给他陪葬!
顾珩北笑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冰冷又不屑:
纪宁生,几年不见,你的智商和岁数原来是反着长的。
珩北,徐进劝说,宁生现在完全乱了方寸,他不是威胁你,我们只是恳求你去见他一面,医生先前就说过,寒川是一个不配合的病人,他意志消沉,根本没有求生的欲|望,如果你出现,也许能唤起
你们是狗血电视剧看多了吧?顾珩北啼笑皆非,给纪寒川治疗的是全华夏最好的脑科医生,如果你们信不过,哪怕去寺庙里多给他烧两柱香,也好过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
纪宁生忽然笑了,他的笑阴恻恻的,在清晨昏暗的楼道光线下透着惨烈凄森的味道,也充满了不顾一切的偏执与疯狂:
顾珩北,我再问你一次,你去不去?
顾珩北定定回视,轻吐出两个字:不去。
纪宁生轻声说:徐进,你先到楼下去,五分钟后,我会把他带下去。
宁生,徐进道,你冷静点,珩北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我们跟他好好讲
没什么好讲的,顾珩北伸手欲关门,你们别在我门前一搭一唱的,纪寒川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医院里每天死那么多人,我姓顾的没那时间一个个哭丧去!
徐进急道:
珩北,不管怎么样,你们以前在一起那么多年,那么多年的情分
顾珩北不耐烦地关门,就在门板被合到仅容一只手臂伸进的这个空隙里,纪宁生忽然将胳膊硬生生插了进来,与此同时,顾珩北也看到了纪宁生的手机上那令人怵目惊心的一幕。
空气在那一刻都像是被抽干了。
门板内外的人都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里,唯有一只手机屏幕上跃动着无声而激烈的画面。
五分钟之后。
那一点门缝像是结了冰的湖面慢慢裂开,顾珩北的脸从坚冰里一点点露出来,所有的表情都是凝固的。
纪宁生扬起得胜而阴冷的笑容:
如果小川死了,我要你整个顾家陪葬,顾珩北,你现在信不信我这句话?
第6章
嘭!
嘭!
嘭!
一次又一次的电击中,纪寒川的身体重重弹起,又重重落下。
抢救室里兵荒马乱。
呼吸停止!
心跳停止!
血压持续为0
陈院长,不行了,病人已经
瞳孔固定了!
抢救时间超过45分钟,院长
陈伦疲惫而无奈:通知家属吧。
砰!抢救室的门被撞开,纪宁生拖着顾珩北冲进来。
一个护士正欲往男子的身体上覆盖白布,惨白的画面却像血一样泼红了纪宁生的眼。
顾珩北顿住脚步。
小川!纪宁生扑到床头,嗓子彻底破了音,撕心裂肺,我把顾珩北给你带来了!你回来不就是要找他吗?他现在就在这里,你睁开眼看看,你不能就这么死了,你醒醒,你看看啊,你现在这么死了算什么啊?你甘心吗小川,你醒醒
纪宁生呼号出来的内容让满室救治人员面面相觑,有人诧异,有人尴尬,却无人能开口。
顾珩北本人却出奇得冷静,他询问地望向苍淮明。
苍淮明对他点了点头,神色凝重而无奈。
纪寒川死了。
这五个字浮上心头的时候顾珩北有刹那的头脑空白。
顾珩北在很多人对他提起纪寒川时会笑说我当他死了,或者我希望他死,但那也就是说说吧,纪寒川真的死了,此刻的顾珩北是兴不起幸灾乐祸欢天喜地的念头的。
他心上有一点点凉,也有一点点刺痛,像是一根极细极微的冰刺在心脏上扎了进去,但那感觉很短暂,随着那冰刺融化,凉意与痛感也慢慢浅淡。
最后只余一声淡淡的叹息:啊,纪寒川死了。
再多的,好像,也没有了。
顾珩北慢慢走近,纪寒川的躯体一览无遗。
他躺在那里苍白冰冷,了无生息,面容像是被覆了一层厚厚的石灰,苍冷而凝固,像顾珩北见惯的任何一具失去生命体征的人。
顾珩北弯下腰,将插在纪寒川身上的插管一根根往外拔。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纪宁生满脸残泪,狰狞而疯狂地拦住顾珩北的手,你为什么要拔掉这些管子?你要害死小川吗!
他已经死了,顾珩北语声轻柔,但每个字都清晰而冷酷,纪宁生,你弟弟已经死了,你给他留点最后的体面。
他没有死!他不会死!他怎么会死!他才二十七岁,他才二十七岁啊,他那么努力,那么拼了命地往上爬,好不容易什么都有了,他怎么会死
纪宁生疯狂摇头,不,小川,你想要的还没有得到,你不能就这么死了,你怎么甘心就这么死了
纪宁生的嗓音里像是沁了血,每一声嘶喊都如利器切割人的耳膜,他也不知哪来那样大的力气,顾珩北这个比他高了近10公分的人竟生生被他拉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