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韵绮猛地摇头,不是的,这不是被魔鬼附身,你只是……只是生了病,小儿麻痹症,是吗?我知道,这只是一种病而已,你是受害者。
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把他当成了同样可怜的星星。
星星听不懂她说的话,但眼前这个人可以。
不是你的错,世上没有什么魔鬼。
怕他听不懂似的,她说了一遍中文,又说了一遍英文。
他一直看着她,深蓝色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情绪。
最后他轻声说:你应该见过我的大哥威廉,和二哥理查德了。我叫Roy(罗伊)。
他是韦斯特家的人。
无人知晓的、被藏在顶层阁楼上的、残疾的第叁个韦斯特。
韩韵绮一时不能分辨哪件事情更加讽刺,是韦斯特总统言之凿凿地说我有两个儿子,还是威廉耸肩说巴瓦人的想法真是奇怪。
她缓缓半跪下来,看了看桌上琳琅满目的书籍和棋类。
这一张环形的矮桌,就是画地为牢的囚笼,而桌上这些东西,应当都是给罗伊打发漫长时光的。
房间里没有窗户,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
而罗伊白皙的脸庞毫无血色,像是个从未见过阳光的吸血鬼,配着深邃立体的五官,整个人更像是座大理石的雕塑,完美而冷清。
桌上有好多本词典,每本似乎都被人认真翻看过。
你会说多少种语言?她忍不住问。
罗伊随手理了理桌上的书,英语、法语、德语、意大利语——我在R国长到十几岁——阿拉伯语、希伯来语……汉语有点难,说得不太好。
他说起什么都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仿佛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还有俄语。他的声音低下去一些,我母亲是俄国人。
韩韵绮目瞪口呆。
韦斯特总统的夫人也是正宗的迦利人,韩韵绮刚在楼下见过。
罗伊用一种事不关己的口吻说:韦斯特带着家人在R国流亡时,认识了我的母亲。生下我以后,我的母亲就自杀了,我是一个耻辱的象征,从小就被关在家里,假装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来迦利亚那年我十二岁,被魔鬼附了身,就更没办法见人了。
他像是刻意要报复什么人似的,毫无保留地把这种隐秘的事情告诉韩韵绮这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说完后他拿起桌上的小提琴拨弄了两下,又问韩韵绮:你会拉小提琴吗?
韩韵绮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口袋里的手机就突然响了。
她很久没有用手机了,铃声响起时,竟然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还是罗伊指了指她的口袋说:好像有人找你。
找她的自然是庄景涵。
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偷偷摸摸来了这不该来的阁楼,掐断了电话,匆忙退后了两步准备先下楼。
你要走了吗?罗伊依旧仰脸看着她。
他平静的脸庞看不出任何波澜,但眼底里却透露着一丝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