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垣真人大咧咧地盘腿坐在躺椅上,动作惯如以往的粗鲁不堪,但毕竟是长辈,便是最注重礼节的越行舟也不敢让他把脚放好,反而是乖巧得像孙子似的,恭敬垂手立在他跟前。
你三人可别到临别前再后悔。
他斜眼悠悠地望了下第十峰的三位弟子。
其实宿垣真人早在最开始,在斟酌之后仅将此事告知了他们三人,毕竟叶疏白跟温云都出自第十峰,关系更加亲厚些,加之他们三人的天赋着实高出旁人太多,想来去上界发展前途更好,不至于在下界蹉跎岁月。
然而没料到的是,他们三人竟自愿将机会让出来!
越行舟沉吟片刻,坦诚道:前辈,其实我们心中也有犹豫,毕竟师父师妹都在上界,这几十年间守着第十峰总是时常挂念,但意已决,我三人定不会反悔。
师父他老人家临行前将掌门令转交于我,让我好生守着清流剑宗,若我一走,宗门无有高手坐镇,便是别的门派敬重我们数百年,但只有一日没有渡劫境坐镇,那便一日没有自保之力,余下的其他弟子恐怕处境会颇为艰难。
我身为他们的长辈,自然应当留在此界,守护宗门。
白御山听了半天,最后重重点头:我也是!
再者,说句略轻狂的话,我们天资都要胜过他们不少,在下界也不一定不能飞升,故而将机会让他们他们也无妨。
白御山再次点头:俺也一样!
大师兄说完,许挽风笑了笑,拱手道:我们三人自小一块儿长大,谁也离不得谁,他们不走,我自然不走,而且我也舍不得宗门内那么多的女……
咳!越行舟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他最后那句话。
宿垣真人听了只得摇摇头叹息:行吧,既然都这样说了,那我就带着那两个憨货走吧,他俩怕都快要乐昏头了。
乐昏头了还不至于,被打昏了的倒有一个。
天方蒙蒙亮,朱尔崇便扛着昏死过去的沈星海上了第十峰。
原本是打算再待三日才走的,只是沈星海隐约有转醒的意思了,他担心再生麻烦,索性直接就来找宿垣真人了。
听完经过的宿垣真人:……你们年轻人还挺会玩。
他本来还打算在宗门内躺着享受几天呢,毕竟在这儿不需要花钱就有人送上好吃好喝的。
得知今日就要走,刚醒来的包霹龙飞蹿过来,拉着朱尔崇抱头痛哭了一场,最后依依难舍地拿了自己攒了百年的灵玉塞给他。
上界花销大,给你,我自己再另存就是了。
朱尔崇感动得泪眼昏昏,当即从芥子囊中取出百倍不止的巨资还赠给包霹龙:包师弟,给你,其实我在过去几十年里发了些小财…
梦然师姐负责写,他负责拿去跟万宝阁谈生意,随着话本的畅销,很是挣了大笔钱。
包霹龙看傻眼了,不可置信:我拿你当亲兄弟,你他娘的背着老子闷声发大财?!
朱尔崇:……我都要走了,就不要计较这种事了吧?
临别前的伤感被这袋私房钱冲散了不少。
此刻山间的云雾都被阳光融散,今日难得晴好,天空清透湛蓝得好似海。
带人走的事情不好声张,怕被太多人知晓了再起波澜,故而朱尔崇都来不及回第二峰告别。
他跪倒在地,对着第二峰的方向重重磕头,心中默默一句:师父,您老人家下次打我,也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
抓了把清流剑宗的土,朱尔崇将沈星海背在背上,迎着晨曦,跟在宿垣真人身后奔往未知的上界。
底下,已经长成少年朗的黑石跟阿休仰头看着天空:老前辈走了,我们可以通知师父回来了吧?
然而任凭他们在玉简中如何欢喜地呼喊,沈星海却依然没有回应。
他们走啦。
梦然师姐眼眶微有湿润,低声喃喃:真羡慕啊。
是啊,真羡慕啊,其实我也挺想去上界的。包霹龙也跟着应和了一句。
两人相视一笑,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属于剑修的坦荡与纯粹。
还好,也只有羡慕罢了。
*
你能不能别乱逛了!这儿是虚空!你他娘的要是离了老子的源力保护,瞬间就会化成粉碎!
宿垣真人一把拉住东张西望的朱尔崇,气急败坏地往这小子脑袋上打了一下。
朱尔崇窃笑着挠了挠头:嘿嘿,我看那颗星星粉嫩嫩的有些好看,不由自主就往那边走……
哦,那是红鸾界,里面全是女修。
听到这话,朱尔崇的脚不由自主地又往那边偏了,要不是头上刚被打出的大包还在痛,怕是下一刻就要奔着红鸾界跑去。
宿垣真人被气得半死。
他们这都在虚空里行了不知道多久了,朱尔崇这厮跟土狗似的,看到什么都想凑过去瞧瞧,拉都拉不住!
沈星海倒还好,除了刚醒来的时候被虚空中万界光点震慑得走不动路,又莫名其妙地喊了声什么——
斗转星移如阵盘,天为棋子我手执!翻手,我要这天再遮不住眼!覆手,我要逆了这不公道的天!
宿垣真人当时被他身上那股莫名的气势震慑住了,当即仰头瞧了半天,最后琢磨了会儿觉得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