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修成飞升大道后叩仙人,由仙人接引便可入上界。
成仙既是逍遥自在之路,那为什么一定要按着仙人所降下的仙路才能踏天而行?修士穷其一生修炼无非求得大自在,最后成仙却是低头叩仙,何奇讽刺?
而自宿垣前辈三千年后,多少灿若星火的天骄叩问仙人而不得回应,自步入修途的最后一步始终迈不出去,空等成白首枯骨,只能跪在玄天秘境坐化成烬。
不得仙人应允不得飞升,这同栅栏之中的牲畜有何区别!
叶疏白开始质疑仙人,也质疑起修真界这千万年的传承。
他声音起初似凉风般飘忽,而后逐渐坚定:所以仙路断绝无妨,无仙人接引亦无妨,剑不是生来便利的,路也不是天地之初就有的。
那清冷如高岭的男子执剑一点长空河汉,带出的灵力同头顶的星火点点隐约相连,似攀天之路。
他仰头长望,似问苍生,也问苍天——
吾辈修士,何愁不能自辟一条登仙路?
*
温云同叶疏白又在玄天秘境中再搜寻了一番,再没寻到任何有关仙人或是宿垣前辈的痕迹。
小火龙却是兴致不减,又搜罗到一堆宝石,很稀罕地让叶疏白替它收好了。后者扫了一眼,发现这龙拼拼凑凑了三两日,勉强也凑够了一块灵玉的价值。
廉价劳动力莫过于此。
倒是两个不要脸的大人跟在小火龙身后捡漏,还真又发现了一处隐秘的灵玉矿脉,皆是最上乘的极品灵玉。
温云面不改色地将这些灵玉尽数撬下,带着新的龙骨魔杖同一个鼓囊的芥子囊通过传送阵回了清流剑宗。
传送阵的另一边是在第十峰,只不过具体的位置仍没有落定,时而落在峰顶,时而落在山脚,只是没想到这次落在了三位师兄所居的半山别院外。
温云正想上去打个招呼,却听院内一声醉意熏熏的怒骂:师父果然为老不尊!又不知道把温师妹骗去哪儿了!
是熟悉的大师兄醉骂声。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她非但不觉尴尬,反而拉了叶疏白一同往院里偷窥。
果不其然,又到了三位师兄的把酒夜话时间,兴许是知道叶疏白不在,两个当师弟的也不拦着越行舟,反而热心地替他斟酒。
许挽风懒散地靠坐在白御山的身上,抱了一条腿,打趣道:修真界又不禁止师徒恋,我看师父跟师妹郎才女貌正正般配,唯独师父这年龄老了,师妹又太年幼,未免有老牛吃嫩才的嫌疑。
人前寡言的白御山在这种事话就多了,他闷声道:我也是这么想,师徒恋无妨,只是若有朝一日要改叫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作师娘,心中无法接受。
越行舟继续骂:足足五日了,咱们再不把他们找回来盯着,怕是孩子都有了!
听到这里,温云听不下去了,拉了叶疏白飞快逃离此地。
再听下去她的老脸都要没了!
这月的宗门内倒也太平,各峰弟子都忙于重建第一峰这件大事。
若真要说有什么事,最大的无非就是越师祖在第十峰的山脚下绑着荆条跪了半个月。
宗门的众剑修虽然心中好奇得紧,却不敢去凑师祖的热闹,只能每日假装路过第十峰,悄悄地去望一眼。
另外一桩热闹,大家就都敢去看了。
朱尔崇师兄被他师父派去清理第一峰的茅坑,还不慎被正在搬木材的包霹龙师兄顶到了坑中,朱尔崇怎肯罢休?爬上来后把包霹龙给弄了下去,两人当场赤手空拳地在缠斗起来,甚至险些为此拔剑上生死台。
之所以没上,只因这两人当时都舍不得去碰自己的剑,怕弄脏了老婆。
当时在第一峰上的所有弟子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跑去围观,就连各位峰主都不例外,第十峰的许师祖更是特意拎了峰上的六个小孩,御剑赶过去看。
只不过听说围观的人都退散了,因为现场恶臭不止,两位当事人的状况更是惨绝人寰,连一个劝架的都没有。
谁敢去劝啊?去下得去手扒拉这两个人啊!
温云听到这话后揪心不已。
你不好好带孩子们练剑,反而带他们去看两个粪人互搏?
许挽风面色如常,甩出扇子半遮住脸,只露出那双盈盈似笑的桃花眼,悠悠道:谁让师父跟师妹都不愿带孩子,我生来散漫好玩乐,总不能指望我教出跟师父一样古板又无趣的剑修吧?
说罢,又拱了拱手拜别道:听说那两人今天又约了架,我得赶紧去占位置,师妹,告辞!
温云:……
清流剑宗这一辈的剑修是越来越不像样了,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情隔三差五就发生一回,因众剑修忙于看热闹,第一峰的修缮工作进展缓慢,温云他们走的时候第一峰是什么样,这次回来还是什么样,传说中的掌门接任大典盛会遥遥无期。
温云其实挺想去第一峰看热闹的,但是叶疏白想要正式修习魔法钻研新的飞升之道。
唉,抱憾放弃围观朱尔崇和包霹龙两位师兄又一次大战的机会,可惜,可惜!
她只好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回峰这两日里特意为叶疏白编排了一本详尽的魔法师素质教育手册,预备从头培养这位魔法学徒。
又是夜黑风高时。
此刻月明如镜,身后万里群山延绵静谧,鹤鸟归巢将歇,偶尔可听闻风过松叶簌簌,或是再缥缈些的清越剑鸣。
再留神听,还能听到第一峰上朱尔崇跟包霹龙的对骂声。
一男一女并肩坐在屋顶,那纤小些的身影抱着一根古怪的杖,坐姿散漫,束发松垮,掉了一缕搭在肩上,脚也悠悠哉哉悬在屋檐晃荡。
冥想这种事最忌讳被打扰,最好就是在夜深人静之时进行,所以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早上起不来了吧?